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六百四十四章 窮山惡水里,黃龍壓羽衣
  領罰的江湖漢子可稱乖巧,前去衙門口外安心領了二十板,不過說到底來,許多衙役也是瞧得分明,要當真是那等富貴人家,言行舉止富貴逼人,又怎能是眼下這等情景,那極為江湖漢才瞧見一掌寬窄兩指厚薄的木板,已然是嚇得面皮失色,連聲叨擾不止,也僅剩下為首那漢子還算有些膽魄,算不得驚慌。年前也曾有位知書達理的年輕人來此,無意間觸犯法度,二話不說精致踱步前來衙門口外,吃過二十板,旋即揚長而去,神情竟是丁點不改,再者言語氣度實在高渺,嚇得此地縣官接連幾日都是不曾睡上安穩覺,生怕這位年輕人來頭甚大,丟卻自個兒頭頂官帽。

  而眼前這幾位,僅是瞅見專門用以懲治觸犯歸規矩之人的木板,便已是險些雙腿綿軟,再難起身,當下便也是知曉了這幾人絕非什么富貴人家,或是腹有詩書者,自然也不愿耗費多少力氣,閑散打過十幾板,任由幾人歸去,并不再提及罰銀一事。

  云仲那日負創極重,如今已然能行走動作并無大礙,虧是顏賈清外出時節,不曾忘卻由打山中攜來兩枚吊命丹,雖算不得什么高明手段所煉,起碼可使得常人吞后,五臟六腑暫且緩和頹勢,再者何況當日少年周身上下并無半點好處,血水如注,如此一枚專司續命丹藥,當然是護命上上之選。多半也合該云中命不該絕,顏賈清時常偷雞摸狗順便宜的性子,致使這文人肩扛黃龍踏出那飛瀑梯田橫陳的地界時,由打藥田當中搜刮來許多老藥,加之少年正值好年月,筋骨愈強五臟越凝,這才由鬼門關中揪住發髻,生生將少年薅回人世間。

  不過自顏賈清出外后,卻是絕口不提那座城隍廟里頭情形如何,也不曾提及那位境界奇高只可惜油盡燈枯再難進一步的老者,究竟是生是死,不過既然是顏賈清自個兒不愿說,云仲也索性不問,只堪堪曉得那座廟宇后頭別有洞天,且其中那位老者,似乎壓根便不是存于世間之人。

  “既已過京城,為何不愿回去瞧瞧,算起來時日此行出外,已然是月余,你小子在那泊魚幫之中的行當,難道就打算擱置到原處?”漢子仍叼著枚餅,可瞧來便難以下咽,只見動嘴,不見那張餅縮減一分,意興闌珊問起。

  面皮蒼白的少年似乎于日光之下很是舒坦,壓根也不愿接茬搭理那位邋遢漢子,半瞇雙眼,替那尾近來越發親近的黃龍撓撓下頜,隨后才緩緩開口自嘲笑道,“還是先回山一趟最好,如若是這般唐突前去京城,最是丟臉面,何況我若是先行去到京城,面皮慘白,還不得羞煞那位鐵舵主?”

  多日以來,少年從未如此舒心笑過,也不知是總惦念著那位終究身死異鄉的寧泉安,還是時常覺得自個兒時運多舛,先廢經絡,后損丹田。

  就連一同身在車帳之間的那尾貍貓,如今都覺得少年心思沉重,跳到后者膝間的時節,卻已是少過許多,只自顧趴到一處,每日睡上七八時辰才慵懶醒來。

  車帳離去,原處那幾位吃過板子的江湖人,依舊是叫苦不迭,縱使幾位衙役并不曾運足力氣,但終究木板厚重,火燒火燎,此刻擎著那駕車漢子遞上的上藥,越發是覺得車帳后頭那位高門公子,忒不是東西。

  車帳當中的少年挑動布簾,回頭望過一眼,卻是將那伙江湖人神情,皆盡看到眼里。

  或是仇怨,或是眉頭當中疑惑不已,或是壓根不愿瞧上那車帳一眼,人人心緒,盡收眼底。

  云仲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顏先生看來,這伙江湖人下次入城的時節,是否還會任由馬兒撒歡過街?”

  “一頓板子,要是能打出幾個圣人來,那我年少時節,定要讓同鄉玩伴多賞幾通好打,”漢子駕車,頭也不回應道,“甭管到哪朝那代,人大多也是忘性奇大,嗜賭者往往不止缺一枚指頭,竊錢糧的賊人即便打斷雙腿,外出時節也要時常往人家院落府邸當中望上兩眼,更何況是二十大板。”

  想想過后漢子又笑道,“不過挨了板子,起碼可漲一陣記性,最不濟去到下一座城的時節,那幾人大多都要想起生疼滋味,恐怕沒進城門,便是要翻身下馬,規矩得很。”

  “說得也是,”云仲無聲笑了笑,捧起那尾貍貓擱在胸口,伸出一指逗弄,暫且擱置下心頭所想。

  出城二十里,飲馬溪畔。

  車帳卻是被一伙衣衫飄然文人打扮的少年截住,少年皆是皮相極好,手段卻是奇霸道,硬生將數截堅實枝杈立于路中,倘若非是漢子勒馬及時,只怕那頭雜毛馬匹已然要負創,而今瞅著眼前幾人,神情一時有些錯愕。

  “聽聞城中人言,兄臺乃是由打子陰山而來,想必知曉前幾日子陰山異動,多半是出世許多仙家趨之若鶩苦求不得的寶物,但聽聞眼線所云,子陰山近來并無幾人往來,唯獨兄臺車帳來去,似乎是相當急切,故而不惜如此阻攔,還望兄臺能與在下幾人明言,是否有所獲。”

  上前少年一身羽衣,卻是與周遭幾人打扮迥異,氣度非常,言語時節雖稱兄臺,但瞥見漢子衣衫邋遢襤褸,神情登時便很是不屑,不過很快遮掩下來,面皮和善,同駕車漢子出言攀談。

  頤章仙家冷清,但斷然算不得半壁江山當中尚難尋一處仙門,更是眼線遍布,除卻皇城近處略顯僭越,不曾有多少人手,其余各處皆是布有耳目,已非是稀罕事,如同那位狼孟亭中的江宗主一般,向來不愿如此行事的仙家,終究也只是寥寥無幾。

  漢子愣了愣,旋即便是撓頭陪笑道,“您老所言的什么子陰山,俺實在是不知曉其中有甚物件,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獵戶人家,當真是滿腦糊涂。”

  分明是顏賈清不愿多生事端,信口搪塞,言罷過后便要作勢駕車而去,畢竟云仲如今丹田幾近損毀,雖是不曾有甚性命之憂,但仍舊是要早早回山,令吳霜好生觀瞧,才可敢斷言無礙,偏偏湊巧碧空游前去山中,并不曾找尋著吳霜蹤跡,并未傳出信去,便只得加急趕路,生怕耽擱日久,再生出種種變故。

  但幾人并未讓開通路,為首那位額心生有一枚紅點的少年上前,依舊是不緊不慢笑道,“天下仙家無人不知,山鱬族通體藏寶,即便冢中枯骨,也可引以為修道煉器的絕佳物件,曾有仙家使兩座銀山價錢購置,依舊是并未如愿,兩位恰好由那子陰山而來,又怎會不知不曉。”言罷過后,羽衣少年瞥過一眼正很是有些火氣的雜毛馬兒,揶揄笑道,“如此良駒,車帳更是寬敞,天下何處有那等獵戶,懷揣金玉,而偏要做那等下作行當,興許瞞得過旁人,可惜瞞不過在下。”

  見漢子仍舊是滿臉不解,羽衣少年略微收斂些笑意,平淡道來,“在下身在仙家,自然知曉規矩,本就是兄臺造化,不好強奪,倘若傷及和氣徒生事端反而不妙,故愿以三件靈寶,與兄臺交換山鱬祖祠其中所得,還望兄臺,多加考慮一二,如若是覺得此事有詐,便是不妨隨在下前去鎮霞宮師門走上一趟,順帶結識,依兄臺所見,如何?”

  句句和善,不過周遭幾人已然是將車帳圍攏,紛紛由打背后腰間摘出刀劍。

  顏賈清瞥眼望去,又是望向眼前羽衣少年,上下望過兩望,突然開口問道,“那倘若我的確是無辜獵戶,幾位仙家老爺,又打算如何處置我這并無本事的尋常百姓?”

  羽衣少年面容和煦。

  “師門有言寧錯殺勿輕放。”

  一條五六丈長短的黃龍由打車帳當中探出身形,戲謔望向周遭幾人,尾尖倒起,生生將當中一人壓得嵌入土石當中,溪水一時顫動。

  顏賈清狐疑回頭,卻是望見云仲坐起身來,將貍貓放好,悠然邁步走出車帳,剛要開口,卻見少年拍拍黃龍足有寺鐘大小腦門,沖已然有些握不住手中刀的幾人咧嘴笑了笑。

  倒是不曾下甚殺手,少年招手,將重新化為黃繩的黃龍掛到手腕處,走到顏賈清跟前,什么也不曾言語,只是輕輕行過一回禮。

  手腕黃龍,歡欣雀躍,僅是方才一瞬,便已是迎風躥升十幾丈,眼賽燈籠,齒磨森森。

  “一向是老成持重的脾氣,怎么偏偏這回不曾忍住?”顏賈清面皮神情很是古怪,望著少年手腕黃繩,又瞧瞧少年依然蒼白面皮,無端問了這么一句。

  少年卻將黃繩解下,替顏賈清掛到肩頭,神情并無波瀾。

  “虛丹雖去,可盤桓于其中的火氣反倒越發旺盛,當然就有些忍不得。”

  “還有,放任那些江湖人挨頓板子,總比平白施舍銀錢好。”

  Ps.說好的補一章,那就補一章,謝謝各位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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