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六百零七章 貍奴,馬,清瘦少年(二更)
  到底是天子腳下京城重地,近來風聲緊俏,把守京城門戶的軍卒,巡查時節,比起以往仍要苛刻幾分,上上下下打量少年許久,又是略微探查過一番包裹,當中并無他物,而后又是望向少年腰間劍,神色略微有異,盤問半晌少年究竟是有何來頭,這腰間佩劍分明是上上品,怎的偏偏落在個未滿十六七歲的少年人身上。云仲倒也不急不躁,緩言說自個兒乃是泊魚幫中人,平日時常出外走鏢押貨,有枚護身兵器,如何說來都是理所應當,而那瞧來面生的軍卒還要問些什么,卻是被一旁年歲稍長的軍卒拽住,幾不可見搖搖頭,示意莫要多問,這才勉強放行。

  泊魚幫勢大,京城當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這泊魚幫身后,究竟是何跟腳,許多人也曾私下揣度過,但到頭來皆是略微心驚,再不愿同旁人提及,但多少心中都是有數,更何況是消息相當靈通的軍中,明知少年乃是多半年前升為泊魚幫偏舵主的老卒,自然是曉得其中輕重,這才令那位不知深淺的軍卒收聲,老實放行。

  “你小子昨日里開葷,將腦袋也睡擰了不是?那人分明是泊魚幫中的江湖人,莫說并非是什么偏舵主,只是一位尋常幫眾,也理應放行才是,皇城根底下的幫派能存留到如今,指不定背后靠山是何等來歷,沒準便是咱朝中的一品二品大員,怎好招惹,況且正好是天子眼皮底下過活,哪怕是泊魚幫中粗野人,也必定比我等知曉該如何行事,你啊你,不長眼。”

  可那年輕軍卒卻很是有些不服氣,哼哼兩聲,望向那位白衣駕馬悠然出城的少年人背影,頗為慍怒道,“皇城乃是何等重地,倘若泊魚幫之人,人人皆可挎刀背劍,那這規矩法度,豈不是變為戲言,每遇泊魚幫幫眾都要退避三舍,無人膽敢上前管上一管。”

  “規矩是規矩,與法度不同,規矩是死規矩,人卻是活人,”老卒撇撇嘴,顯然是已然對于這等才入京城值守的新卒,早已是見怪不怪,“不聽勸倒也可,但過后要吃多少虧,全在你自個兒念想,倒是不至于危及性命,遇上那等心眼相當狹隘之人,至多也不過給你下些絆子,回心轉意,向來不晚。”

  云仲卻是不曉得身后兩人議論,只是松開韁繩,令那屈居廄房當中的夯貨,隨心去向,當然也是生怕這夯貨生疏腳力,撒歡跑起傷了踝掌,平添許多麻煩。那頭雜毛馬匹倒也是心情尚好,沿官道直往東去,沿路已是有急不可耐伸頭探頸的野草小花,恰好平白便宜了這憋悶多時的馬兒,卷動舌尖,竟是險些將官道路邊新發野草吃得絕戶,足足小半時辰都未曾停嘴。

  日上三竿的時辰,少年胸前衣襟當中,鉆出只貍貓,兩眼懵懂往四下觀瞧,發覺周身顛簸,顯然是不曉得究竟置身何處,四爪便不由得探出,牢牢掛到少年貼身短衣上頭,神情略微有些懼意。

  云仲瞧著好笑,揉揉那貍貓腦袋,拍打貍貓后背,“莫怕,不過是從一地走到另一地而已,性命無憂,吃喝不愁。”

  馬上人與貍貓,搖搖晃晃,顛簸而去。

  少年的確有想去的地界,聽聞皇城之外幾百里,臨東地界有片浩大湖泊,隨湖末而下,竟是接連跨越三地國境,能直抵東海,聽人說不止是可通東海,更是能直走東南大越國前面那片南海,只是可惜中途峽谷高低錯落,從來無舟可渡。從入京城以來,少年便時常惦記著外出游賞的時節,能去親眼瞧瞧那片可通兩海,直抵三江的浩大湖泊。聽人說來,湖岸邊上險峰重疊,漁家甚繁,傳聞尚有片足足綿延百里的桃花林木,花開時節,遠隔十里尚能入鼻,芬芳馥郁,酒水更是頂好,向來便有小南漓別稱,意為四時如春,少有冷寂,花草樹木奇峰險峻,如是仙家居所。

  云仲見過許多高崛詭奇山巒,或是黛青如畫,興許是蒼涼枯黃,更曾見過水浪排開大泉湖的奇景,似是那般策馬狂奔,鬢發翻卷的江湖豪邁女子,但唯獨少見那等如若小家碧玉的清幽靜謐地界。雖說前者入眼,亦是心頭震悚豪氣隱生,但后者才最合少年心意,見之眼笑眉舒,最是忘憂。

  如今難得將心思拿定,好生前去觀瞧一番,就算接連多日興致缺缺,少年也覺得心頭重擔,略微輕快些許。

  幾百里路途,并不算近,饒是這頭夯貨腳力相當上乘,少年亦不愿日日狂奔,反倒缺失許多意趣,估算下來,起碼也要一旬半月時日,恰好沿路瞧過些周遭勝景,亦是相當舒坦。若是往常時節,每逢外出的時節,云仲都要由各處尋來山勢水路圖,好生研究幾日,走訪許多人,才敢確保萬無一失。但此番卻是不同,只是背起包裹行裝,便是登程上路,唯有卷相當粗略的通路圖,被少年懸到馬鞍上頭,時不時觀瞧兩眼,確保不曾走錯方向,便任由那夯貨隨心走動。

  幾日之前少年寫過一封長信,原本打算憑碧空游送信上山,卻是無奈發覺渾身上下也無半點內氣,只得喚來久留與京城當中那頭青雀前去山間送信,一來二去竟是使得心境愈亂,苦等幾日過后,才是接著來信,并非是溫瑜所書,而是已然在山間閑出個鳥的老樵夫回書,單看筆跡便是相當不耐煩,說人家姑娘也要修行,況且正是心境難平,隱禍叢生的時節,想要出外轉轉,總也不能成天將人家溫姑娘綁到身上,想去便去,甭耽擱修行就是。

  另外那封堪稱字跡相當雜亂的書信當中還說,顏賈清于山下學堂請過足足一月病假,說是自個兒身子堪憂,要前去別處求醫問藥,至于學堂,卻是暫且托付給一位村落當中的年輕人,學問不見得大,可勝在口碑極好,想來也能鎮住春日時節玩心大起的一眾學子,自個兒則是連搶帶求,討走了二百兩銀子,下山而去,算算時日已快身至京城。

  而云仲并未曾等候顏賈清,而是自行外出,原本少年便是打算獨行,當然若是溫瑜騰出空來,少年還是有些私心,有心儀姑娘陪同,出外游賞,想來心境也能好上許多,未必就需自行苦思冥想,卻已能壓過這陣以來的種種雜念。

  出京城三日,酒水已盡,云仲望著手頭足大過市面水囊三五倍的水囊,撇了撇嘴,意興闌珊。

  而始終趴在少年肩頭或是前襟的那尾貍貓,亦是心境有些低落,出湖潮閣時,少年原本隨身攜來一整袋晾干魚兒,卻是夜里不留神的時節,被那貍貓鉆入口袋當中,吃了個肚圓。且興許是四爪多時不曾磨過,鋒銳難當,將那口袋劃來一角,當中足足近百干魚,近乎皆是遺落,待到少年察覺時節,已是不剩幾枚,干糧難咽,久無葷腥,貍貓也是無精打采,時常要立身馬背上頭,狠狠撓兩回那頭雜毛馬匹,當即便是惹得貓嘯馬啼,亂象橫生。

  不得已之下,少年還是將路途略微調過,偏北而行,去到一處村落當中,暫且添補些酒水吃食,況且臨近江河小流甚繁,大抵也可購得些干鮮魚兒,用以將貍貓干癟肚皮填補得當。

  一整年下來,每每幫中發月俸的時節,少年向來不去觀瞧錦緞錢囊當中的銀錢多少,早曉得泊魚幫富庶寬裕,云仲反倒是更為小心謹慎,生怕自個兒瞧見那錢囊當中的豐厚銀錢,當即壓不住性子,外出當個散財童子,故而向來不曾估算自個兒究竟已是攢足多少銀錢,直到出門前掀開屯錢木箱時,云仲將銀錢抖出錢囊,才發覺自個兒似乎已然是城中那等還算富貴的人家,僅是多半年時節,偏舵主月俸攢將下來,竟足足有數百兩銀錢,雖尚且不可學那些位公子,為討青樓女子歡心一夜擲出千兩,可已然是相當一筆銀錢。

  縱使知曉泊魚幫上下皆富足,云仲依舊叫眼前銀兩刺得兩眼生疼,好容易壓下心頭顫顫,掐算一陣,才發覺當初鎮中那位安嬸因修葺佛堂亡故的夫君,也不過是賠給百兩銀錢,自個兒查過幾回賬目,走訪過兩家鋪面,到頭來竟是攢齊足足數條人命錢,當即看向那箱銀錢的時節,神情黯淡許多,只是從中拿出近百來兩,便再不去惦念此事。

  可即便是近百兩銀錢,于尋常村落當中,也足夠許多年吃穿。

  將紛雜念頭收回,少年輕聲嘆過口氣,翻身下馬,轉而牽著那頭已然安分許多的雜毛馬兒,肩頭立著尾無精打采昏昏欲睡的貍貓,往層林深處村落當中走去。

  日暮將晚,馬兒不瘦,肥蹄大肚,貍貓面皮寬胖,唯獨少年身上白衣奇寬,瞧來怎么都有些不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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