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四百二十八章 言事言情總斷魂
  聞弦歌而知雅意,兩人已然接過禮,聽聞自家師兄這番話,當然亦是從善如流。錢寅戲謔望了眼少年,便拖腔道,“突然想起,我那丹藥今夜似乎也該開爐了,按丹方上講,可是延年益壽的大丹,對于修行亦是大有好處,倘若是成了,過后請各位師兄弟嘗嘗。”

  趙梓陽近日賦閑得緊,一來是修為穩固,二是槍術已然行到檻上,暫且尋不得進境,故而這些日不曾忙碌,一時間未曾尋出合適由頭,只得是皺眉苦思冥想一陣,旋即目光亮堂起來,捂住肩頭叫道,“小師弟手勁忒大了些,方才運力過猛,閃失筋骨,二師兄若是丹房當中有上好傷藥,千萬莫藏掖,萬一落下病灶,日后耽擱練槍,恐怕就得吃咱師父責罵;賞月這事回頭再議,我還是跟二師兄前去醫醫胳膊。”

  說罷沖云仲擠擠眼,極矯情地拖著對健壯臂膀隨錢寅而去。

  柳傾扶住額角,登時抿緊口齒。

  南公山中極多奇門遁甲之法,生僻陣法,刀法劍術槍招拳腳,四徒手段更是迥異,雖說徒眾數目極少,但如此成百川匯集之勢的宗門,天底下也不曾出過幾座,但吳霜唯獨不曾教過扯謊,致使方才兩人開口,除卻孩童以外,心底皆可看出端倪,過于假意。

  可既知如此,身為南公山大師兄,師父未曾出關,無論如何也得出言做主,“小師弟不妨與溫姑娘一并觀月,平日里修行疲乏,正巧如今月圓天清,不妨觀之,也算是修行之余,舒緩一番靈臺。”

  “溫姑娘以為如何?”自打溫瑜入門,柳傾倒是還從未改過口,興許是為避嫌,依舊稱之溫姑娘,而不曾喚徒兒;即便是錢寅提起過此事,說是顯得過于生分,女子心思最為細密,倘若是有丁點異動,只怕要生出萬千心思,但究竟這心思好壞,對于修行有益無益,便不得而知。

  但柳傾并未曾掛在心上,只言說是師父一日不曾出關點頭,便一日不可隨意稱旁人為弟子,即便柳傾每日教授,皆是用上了九成心意,卻是一直未曾改口。

  聞聽此言,溫瑜一時有些恍然,隨即才欲出口婉拒,卻是瞥見少年從方才便拎在手頭的茶點,還特地兩手護住,鬼使神差便有些心軟,“既然師父如此說起,恰好今日無事,便是瞧瞧月色亦是極好,幾位師叔歇息便是,無需掛念。”

  月如古松枝邊泉,總要扯云霞披烏紗,略微遮掩些容貌才是,今日倒是忘卻了這番舉動,高懸枝頭,大方得體,并未掩飾過半點熒白面頰,好瞧得緊。

  少年瞧了好一陣,險些忘卻自個兒手上茶點,撓撓后腦,略微有些窘迫道,“前陣子觀劍時候,傷了些許元氣,實在是餓得緊,此外無意中唐突姑娘,的確是無心之舉;此番下山,剛好購置來些茶點,雖說比不得上回品相,也只得勉強憑此彌補些。”

  溫瑜嫣然,“小師叔無需見外,那時節溫瑜才入山中不久,并不知曉小師叔一向品性如何,這才略微有些氣結,卻不想是令師叔惦念了如此久,晚輩羞愧;師父已然同我明言過,用茶水時最忌諱就茶點,攪擾茶湯本味,故而著實不必賠禮。”

  云仲有些為難,本就非是擅于同女子對談的性子,聞言卻是閉緊口舌,思量良久才道,“那不如就此月色飲茶,順帶嘗嘗這茶點的滋味?”

  女子點頭,“那倒還算應景。”

  柳傾歸去住處,卻是合上雙目,叩指有一,靜靜聞聽山中聲響,不由得輕笑道,“果真比起前一陣子有些進境,果然要多出外走動走動,才不至于將腦袋困死到修行上。”

  月色如洗,少年飲過兩回茶湯,卻是瞧見桌角擺有一簇艾草,大概是用以驅蚊鎮蟲,略微嗅嗅便是鮮靈得很,不知為何便掐來一截,運指如飛,不多時便挽起枚神韻十足的麻雀,擺到桌上,滿臉笑意。

  溫瑜從未見過這等稀罕物件,身在紫鑾宮中多年,著實見不著這尋常村落鎮中的玩意兒,到底是年紀尚淺,盡管心性過人,可仍舊是玩心甚重,瞧著那麻雀跳動不止,不禁驚奇問道,“小師叔竟還有這等手藝?”

  少年呵呵道,“當初同窗有位叫李大快的,手巧至極,一盞茶湯功夫,便可扎出十余枚精巧物件,私下教過我許多回,怎奈手笨得很,許多年下來,也只勉強學會這麻雀扎法,至于其他,并不曾學會。”

  姑娘伸指試探戳戳麻雀尾處,但見后者跳動,更是新奇,接連戳起五六回,嬉笑道,“若是這麻雀多生一對眼目,怕是真可以假亂真,騰空幾度,放到大元,大概要比那尋常茶點要金貴許多,小師叔平日里只曉得練劍,看來還是小輩看低了。”

  少年瞧見雙青蔥指,面皮略微泛紅,若無其事道,“若是喜歡,送予溫姑娘便是,本就非是稀奇物件,倘若瞧得欣喜,來日回鄉,再同李大快討要些就好。”

  “君子一言,莫要反悔。”溫瑜狡黠笑笑,隨手便將那艾草麻雀攬到掌中,不住逗弄,目光卻始終望向冗長月光,自語道,“人都說天河夜話,倘若聽聞便可得如意君,可從幼時至今,卻是一回都不曾聽清,更未瞧見千萬里鵲橋。”

  云仲靠到竹椅上,略微仰倒,瞧著半空當中一輪渾圓皎月,突然接過話茬:“興許神仙也怕羞,遮起云頭,躲到世人不得見的地界;千載下來,許多人偷聽言語,觀瞧相會,總有些不自在,綿綿情話,也總要避諱著說。”

  溫瑜側過臉來,略微想了想,隨手捻起枚茶點,“卻也有幾分道理,小師叔心思過人,受教了。”

  晴空朗月,惠風和暢。

  天上一輪月,山間人一雙。

  直待到溫瑜耐不住困意,告辭而去后,少年都仍舊坐在竹椅之上,扭頭瞅著剩余艾草,并無一絲倦怠,反而笑意濃郁。

  幼時周先生寫過一篇文章,當中一句便是,鳥雀點睛,可有騰云意。

  文章中還寫過,若使佳人點上口,言事言情總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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