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四百二十八章 童叟無欺
  柳傾此番出言,云仲納悶不已,原是不論如何觀瞧,這女子都并無什么異狀,若是非要說出個所以,那便是女子分明一身整潔衣裳鞋履,且腰間佩玉的品相水頭,皆屬上乘,卻偏偏足下有新泥痕跡,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小師弟出山一趟,怎的記性也連帶著差了許多,”柳傾蔣少年拉到一旁,低聲笑言,“師兄何時有過信口開河的先例,城中各處皆有雜役潑水驅暑,休說是新泥,即便浮表塵土,也無多少,這女子鞋履根處卻盡是新泥,分明便是方才由打城外匆匆而來;再者說,那卦攤處的道人,師弟以為此人能有幾分本事?不說其他,一是周遭冷清無人,二則是如若當真通宵奇門望氣的能耐,豈能不曉得六爻錢功用,師弟以為,此人根底如何?”

  云仲輕咳,蹭蹭鼻尖道,“畢竟是尋常算卦先生,與其說是知陰陽曉卦易,倒不如說是察言觀色的本事爐火純青,江湖上這等算卦道人四處走動,靠心機眼色算命,這等事早已是習以為常。乃至有不少富貴人家,多賞兩錢卦銀,不過是為圖一兩句奉承好話罷了,眼下這位道長本事如何尚未可知,雖不該妄自揣度,但八成亦是如此。”

  柳傾點頭,但并未繼續往下講說,旋即又微微捏指,仔細向那名駐足卦攤的女子看去,目中略有思索之意。

  “道長且不必如此心急起卦,”女子俯身坐到蒲團處緩緩道,“此番小女子前來占卦,不算厄難良侶,更不算前程運勢,雖說八字生辰分明,但這回要勞煩道長算的,并非是在世之人。”

  道人面露奇色,抬眼看向那位身姿嬌俏的女子,一雙長眉微動,“貧道走南闖北,怎么也得有許多載,見過前來算何日最適破土動工的,亦見過不少前來算成親吉時的,近乎多半世事,貧道都曾算過,唯獨未曾算過過世之人,姑娘,你究竟要為過世之人算甚?”

  街上車馬行人,匆匆而過,瓢中清水潑灑青石路上,響起陣陣水聲,日頭正盛,聲響正濃。

  “過世之人,乃是家姊。”女子言語依舊平和,但已然發顫,“一月之前進過趟西郡首府,隨后便再無音訊,直至一旬前,官府才令我前來認人,渾身上下尚無一絲好肉,說八成是出城過后遇著賊人,這才落得如此慘淡下場。懇請道長,能否依照這八字生辰,算出我家姊究竟是為何人所害,休說是十兩,即便是耗盡家財,也依道長。”

  聽罷道人頗覺棘手,但面上總得是四平八穩古井不波,硬撐住高人架子,擺擺手道,“俗世之中的尋常銀錢,貧道本就志不在此,姑娘也無需散盡家財。此事難之處在于,起卦本就是陽間活計,道門有語,說是人去如燈滅,樹枯難生根,起卦去占身前事,太過有傷天和,貧道唯恐觸怒祖師,收去剩余壽數,此事還是作罷為妙。”

  對街柳傾閉目坐到一家茶館外頭,聽到此處,卻是神色微霽,抬眼再看向那仙風道骨的算命道人時,已經不復方才那般。

  道人所言,確是不假,但如實說出口,并非是一件容易事,不久前柳傾便瞧見那道人道袍,腰間已是有些破損,再加之那道人時常往對街茶館瞥來,將嘴唇潤了又潤,足能瞧出囊中羞澀,可仍能道出實情,而非誆騙那女子,著實令柳傾心頭為之一動。

  “當真無有半點余地?”女子眼眶騰地泛紅,近乎是央求開口問道,但那道人卻是無奈搖頭,長嘆聲道,“姑娘就休要逼迫貧道了,規矩便是規矩,何況是相術占卦這等玄之又玄的學問,祖師爺倘若不允,妄泄天機,五道雷霆灌頂興許都非是虛言。”

  見這女子泫然欲泣,胸膛起伏,似一時間急火攻心,險些吐出口血水來,道人登時也沒了主意,由不得手忙腳亂,方才那點佯裝出的神仙氣度,頃刻便拋諸腦后,只得磕磕絆絆低聲接茬道:“貧道一個方外之人,實在不知如何替姑娘分憂,況且若是家中親眷突然亡故,合該報官才是,何苦偏偏要來求卦。咱西郡方才換了位郡守爺,何不趁正要立威的時候,請大人查清始末緣由?”

  女子凄婉笑道,“郡守府上,豈能是尋常百姓能隨意出入的地界,即便是上書,也得經十幾道官員轉手,足足一整月,我將握筆幾指摩出數層老繭,統共寫就百封書信,連帶前去官衙數回,信書泥牛入海不說,每次去到官衙,衙役捕快都說首府城官大人身子抱恙,拒不見客,命我將冤屈講出,日后轉告,但接連一整月,卻始終是杳無音訊。”

  “也是,此事若無高門官員插足,豈能是城中半點風聲也無,便直截命我去認人。”女子無力癱坐到蒲團之上,淚眼婆娑笑道,“道長,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家阿姊,重泉之下如若仍存識知,何其之冤。”

  云仲如今踏入二境,耳力越發清明,聽得那女子一番話,亦是胸中浮出怒意,擱放好掌中茶碗,壓低言語道,“師兄,出手幫這姑娘一回如何?”

  “自是極好,”柳傾飲光碗中茶水,面色亦是微沉,緩言講,“當初山上觀宣紙劍氣時,我曾動用過一門陣法,陣眼落于眉心,可觀天下眾妙,方才施展開來,只覺得那姑娘身上,陰氣極重,縱使這門陣法悟得已久,可從未瞧見生人身上有如此濃重的陰晦之氣,大概真是如她所說那般,親眷死時恨意極深,這才有陰氣盤桓于白日之下。”

  說罷書生站起身來,往桌上放下幾枚銅錢,邁步便往卦攤而去。

  “這位姑娘,在下亦是學過一陣卦術,瞧姑娘眉心黑重如墨,只怕是近日失親,如若愿意,在下愿助姑娘了卻狐疑,如何?”

  女子才被道人婉拒,此刻聞言卻是猛然回頭,根本不去理會這文人究竟懂不懂,雙眸通紅道,“先生想取多少錢財,小女子即便是將自個兒送上青樓勾欄煙柳地,也必能湊足先生卦銀。”

  云仲估摸著,依柳傾平日的性子,既然打定主意要去管這檔子事,八成便只收上幾兩銀錢,可沒想到書生從容一笑。

  “八百兩,童叟無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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