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四百一十章 變天
  雖說流寇兇惡,但總歸震悚于眼前少年的潑天氣勢,何況于眾目睽睽之下,以典青的體魄硬吃一劍,竟是跪死在地,已然再無動靜,一眾流寇再度看向那少年的時節,心頭早已是有些發顫,再者此刻三當家被制住,即便有幾人舉刀躍躍欲試,難免也是有些色厲內荏,不敢近前。

  而那少年就這么蹲在原處,笑嘻嘻地瞅著被削去雙足的三當家,又是開口問道,“問你好不好吃,給句痛快話。”

  而被斬落在地的三當家,卻是目光陰狠地朝少年看去,“爺說,難吃。”

  應聲落一臂。

  少年卻好像動都未動。

  “說得不對,要不您再說一回?”

  少年模樣清秀,似乎還未曾到及冠之年,可眼下兇狠手段,卻是不錯眼珠便施展開來,動如雷霆。

  隨意一腳踹倒三當家,少年繼續蹲在地上,似乎像是嘮家常一般開口,“人人都愿去江湖上看看,想來倒退二十載,兄臺也是位初出江湖心氣高絕的少年郎,說是迫于生計也罷,自甘墮萎也罷,何苦要以欺凌百姓為生?”

  “單說方才那莽漢,雙肩一晃起碼可開一石硬弓,即便去到軍中亦是可塑之才,熬上十來載,如何也能風光還鄉,何苦對無辜百姓出手擄掠殺伐。”

  少年依舊是面皮笑意不減,環視四下朗聲道,“既然都是百姓出身,何至于此?”

  流寇三當家躺倒地上,聽聞少年此言,卻是不顧渾身淌落下的血水,張狂笑道,“江湖?江湖要是這么好混,爺還用得著做這等營生。你這等人生來自有福緣保佑,小爺和這幫窮苦弟兄,一無本事傍身,二無雄厚家底,只憑雙手吃飯,在這等窮山惡水難有田地的地界,養得起誰?當個流匪,起碼爺盤過許多良家女子,殺過不少人賺得盆滿缽滿,江湖對爺而言,不過如此而已。”

  “乳臭未干,沒喝過江湖上兩斤凄風苦雨,你小子也配評點爺所做對錯?”

  云仲倒真未曾想到,眼前流寇竟是能說出如此一番言語,登時有些錯愕,皺眉不已,“繞是如此,也不應當做。”

  可那位三當家已然氣絕。

  流寇震怒,十余騎當即便催馬上山,探身朝那少年劈出一刀,可刀身未至,少年周身繚繞的那股微薄劍氣,卻已是從腰腹穿至后心,穿花引蝶,尚無一絲煙火氣。

  一眾流寇涌上前來,皆是面色猙獰。

  三當家在這伙流寇之中,口碑一向不差,雖說劫掠村鎮時節尤為狠辣,但對于手下流寇,分贓時一向寬松,論功行賞,故而眼見得漢子咽氣,許多流寇猛然將手中刀握緊,邁步近前。

  云仲沉默不語。

  興許站在三當家與一眾流寇的立場之上,劫掠百姓,并未有過大錯處,不過是為生計二字罷了,但在云仲來看,江湖本就不該如此。

  少年獨自瞧著眼前百余流寇,沉沉嘆了口氣,轉身走回葫蘆口內,猛然出劍。

  葫蘆口兩側高聳山巖崩毀,隘口碼起一人高矮的亂石。

  此刻八百老卒已然越過山頭,賈賀抬頭觀瞧,卻見葫蘆口內,有人一劍摧垮隘口巨石,當即便是惱怒不已,“哪個不長眼的壞老子好事,老子倒要瞧瞧是何處的仙家弟子,偏偏要在眼前將路封住,晦氣!”旋即便命一眾軍卒快步趕下山去。

  至于途中那伙鏢隊,賈賀卻是沒心思去理會,草草令軍卒扔去兩包草藥,便是引兵下山。

  “那小子是打哪處山頭而來?倘若是壞了剿匪大事,甭說你是仙家弟子,就算是仙人親至,也得領懲。”賈賀心頭憤懣,原本探聽過今日有鏢隊前來,盤算好要行一手雀伏之舉,沒成想卻是叫眼前這小子壞了算計,登時氣結,端坐馬上叫道。

  云仲收起長劍,平平靜靜行了一禮,“小子自南公山而來,在山中行四,此番隨鏢隊出行,貼補家用,不知有何指教。”

  賈賀精瘦面皮當即便垮塌下來。

  頤章仙家與其余幾國相比,數目并不多,可唯獨南公山一家,即便是權帝也得以禮相待,前陣子朝廷調遣一眾五鱗軍精銳,身在皇城的賈賀自然亦是知曉,單憑這點,南公山也非是他能招惹得起的,故而登時便下馬笑道,“好說好說,小人不知是南公山弟子來此,方才一時心急,頗有些唐突,還請勿要見怪。”

  老卒之中不少人皆是皺起眉頭,朝這位才接手西郡軍卒不久的賈大人,深深看去一眼。

  林大人交由這位爺統軍,大概本就是酒后失言,胡亂交代下來,憑這位賈賀如今種種作為來看,分明就是位從皇城中調來的紈绔,只怕壓根也未曾想做一番大事,故而大都有些氣悶。

  “大人若是要剿匪,何不速去,”云仲倒是始終言語平和,“在下不愿再動手,如若是亂石阻攔,再出一劍就是,至于大人究竟要如何剿匪,就是大人的事了。”隨即出劍,將亂石掃開,抱拳行禮,自行離去。

  直到云仲走后,賈賀神色才平復過來,心頭略微有些心驚。

  南公山四徒,竟是亦有此氣度修為,看來林陂岫先前所言,的確不虛。

  頤章全境戰時能否抵住其余數國仙家手段,皆系南公一山。

  “西郡老卒聽令。”賈賀收回心思,翻身上馬,亦是流露出一絲狠辣,“一擊皆斬,人盡不留。”

  兩日過后,林陂岫正在郡守府上飲茶湯,叫這西郡苦澀茶水攪得心煩意亂之際,收著一封信報。

  西郡北路大小賊寇十二寨,賊寇盡數伏誅,除卻寨中家室與孩童外,并無活口,統共誅殺賊首五十,焚毀大小山寨哨所二十三處,尸橫遍野。

  繞是林陂岫久在皇城,見慣了權帝雷霆手段,此刻瞧見這封信報,亦是驚懼不已,手中白瓷茶盞砸到地上,濺起無數瓷片。

  良久過后,林陂岫才苦笑一聲,坐倒在藤椅上頭,“賈老弟倒真是不動則已,動則山崩,可如此舉動,未免太過了呦。”

  一線落地,林陂岫轉頭觀瞧,旋即便是千萬絲絳落下,驟雨如潮。正是夏日里最難熬的燥熱時節,此番雨水傾盆,清涼陰沉。

  “西郡變天嘍,”林陂岫走到檐下,瞧著天雨如亂麻交織,伸手接住冰涼雨水,“倒不能說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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