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三百六十章 我于山間全無敵
  眼見得南公山叫無窮枝杈古木與巨石鎖住,然而山下卻又生出些動靜來,有位肩頭挑著黃的年輕先生,往喉中灌了些許酒水,頗不滿意地搖了搖頭,撇嘴說道,“這酒勁太次,還是得回頭找南公山要些好酒,總不能平白無故幫襯一手,還指不定要同五絕撕破臉皮,這買賣做得,可當真要虧得血本無歸。”

  話雖如此,可這位年輕人仍舊是拎著黃繩,選了條略微平坦些的條巖,緩步而行。

  幾乎正是在年輕人踏出一步的時候,山巔那老者便將目光往山下看去,層層云流,似若無物,一眼便瞧見那位步履帶些蹣跚的年輕人,正一步一步從蔓延極長的條巖上走來,面朝長天,背對地土,雖是面帶闌珊醉意,可分明腳下猶如生根。

  “今日南公山,可當真是熱鬧非凡,”老人不由得開口嘆道,“南公山兩位,五絕二人,連帶著從山腳往上走的那位,極境中人便足足有五位齊聚此地。看來那吳小子的能耐,的確是高,蟄伏上齊十載之中,依舊能聚攏起如此陣仗,實在是出乎老夫預料。”

  山巔書生方士,與毒尊樵夫四人,已然被巨石牢牢鎖住,繞是憑兩位五境的修為,一時間也是脫困不得,樵夫柴刀短斧更是齊出,卻偏偏奈何不得周身盤繞的條巖,神色黯淡。

  山濤戎此刻展露出的修為,只怕已然高出尋常五境太多,即便是四玄境圓滿,亦不可敵,總是老樵夫不愿去想,也難免有這等心思。

  五絕巔之首,只怕已然破開絕巔境界,踏上云頭,俯瞰足下眾生。

  不過縱使眼前盡是怪石巨木困鎖,那書生卻依舊沉穩,雖周身上下四體難以掙動,可還是淡然開口笑道,“家師既然能聚攏如此陣仗,想來德行人品,自然是不差。五絕本事潑天,哪怕是想另立山門,獨立于天下九國之外,亦非是什么難事,何苦非要同南公山過意不去?”

  老者并未干脆回言,而是笑皺了一張蒼老面皮,反問道,“老夫猜你南公山中弟子,也時常出外走江湖歷練,大抵少說也轉悠過個一年半載,瞧見過刀劍全無眼,血水沒馬蹄的場面。老夫來問你,可否懂得規矩兩字的分量?”

  柳傾點頭,依舊是滿臉平靜,“南公山一向講理,弟子自然要知規矩,分明黑白,不知前輩何出此言?”

  “規矩之上,乃是根本。”既然眼前幾人已然被鎖得嚴實,山濤戎也不急著再度出手抹除后患,而是開口講道,“修行中人與凡俗世人,一樣,也不一樣,而要想長治久安,必然得有為二者各自傳話的,悠悠世間,萬萬生靈,到底還是凡俗居多,如此一來,傳話那方,自然就是替修行中人出言,而這一說已然流傳無數載,就變為了根本。”

  “吳霜妄想將修行人開口出言的途徑去除,這便是動搖了修行一界的根本,休說是五絕,天下修士,人人皆是不滿,當然要有人出來管管。”

  老者言語絲毫不亂,理法皆足。

  柳傾沉吟,隨后抬頭問道,“不過前輩可曾想過,這道根本雖說存留已久,當真合理?既然修行人與凡俗人起初并無二處,何苦非要借由他人之口出言,況且這道根本,對于凡俗百姓而言,并非是善事。”

  山濤戎報以一笑,“修行者若是同凡俗摻雜為一處,那才是當真要天下大亂,手段強的,自然想要多說些,能耐淺些的,也想憑一身修為多攬好處,而后說更多話,如此一來,除卻九國皇權之外,又要多添無數弊端,談何百姓安生。”

  “人本就是如此,得了好處便想再多得些,如若無人從中調和,代以出言,怎能令天下安然,怕是早就是連天烽火,打得九國分崩離析燹骨成山,遭創最重者,到頭來依舊是百姓。”

  書生蹙眉,一時不語。

  “這話說得極妙,不過你所謂的根本,對于凡俗之人而言究竟是好與不好,總該自個兒去問問吧?”山巔來了位醉醺醺的年輕人,步態蹣跚,且扛著黃繩,口齒散漫道,“在下是從小地界來的,一路來南公山,見過不少寒門士子無枝可依,腹中還真是頗有些治國安邦的良策奇謀,卻是最多爬到達官顯貴家中客卿的地步,并無做官討取功名的路途;反觀前輩口中根本家里的兒孫外戚,腹內空空,卻是憑借這重干系,平步青云,且不說于百姓無益,于天下九國,皆無益處。”

  “是根本不假,可根本亦可變更,前輩何苦為難,更不惜斬草除根。”

  年輕人停在山巔之上,擺動長繩,將一眾人周遭巖石竭盡掃除而去,肆意笑道,“在下與那吳霜見過一面,覺得人還不錯,故而斗膽,替南公山山主擔下這份因果,如何?”

  山濤戎看罷山上眾人,略微點頭,“還要看你擔不擔得住。”旋即扭頭,踏天而去。

  年輕先生也未曾跌了禮數,向周圍幾人略微行禮,隨即也是踏空而去。

  少頃,南公山周遭五百里天幕天光云影,驟然崩碎,一頭黃龍昂首直起,同老者廝殺到一處,數百合后,卻仍舊被后者一拳打得倒退,重新化為條尋常繩索。

  旋即兩人復歸南公山,年輕人面皮血色翻騰許久,也未曾平復下來,雖說衣衫依舊是齊整,可分明是在老者手底下吃了些小虧,略微抱拳,一聲不響走下南公山。

  而再瞧那位老人,渾身衣衫破開數處,但并無傷痕,依舊是氣息內斂,面色溫潤平和。

  高下立判。

  在場分明是五位五境,可其余四位五境,皆不可攖鋒。

  境比理大,莫要說山濤戎先前所言皆有理可循,哪怕是胡攪蠻纏指鹿為馬,亦難說些什么。

  書生瞧著下山而去的年輕人背影,心知肚明。想來那釣魚郎也未出全力,至多掏出個六七成本事來,眼見得依舊奈何不得那位老者,索性下山而去,置身事外。

  畢竟山濤戎此行而來,只為南公山。

  老者什么話也沒說,只是輕輕背過手去。

  山中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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