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三百零五章 何枝可依
  年關歲末,對于中州西州而言至關緊要,但對于大元部而言,元日一說,不過是中原那些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扯出的講究。與其耗費心力錢財寫上兩副紅紙,吊起燈籠點燃爆竹,倒還不如跨步上馬,暢暢快快劈殺兩頭孤狼,彎弓搭箭射下兩只隼鳥,來得舒坦。

  九國當中,屬大元部最為尚武,民風比起紫昊還要彪勇兩分,更休說領土當中千里大漠,萬里草疆,饒是心細如發者觀之,亦是頓覺心神曠遠,且生不出半分促狹。原野中人大都擅騎,草場豐茂駿馬成蔭,如若心有郁結,騎上一陣馬,兜上一圈,心境登時便可平和下來,哪里還有半分愁苦之感。眼下其余地界雖是已然踏入春時,可大元仍是一副隆冬景象,紛紛暮雪,連天而至飄擺隨風,更是使得荒草蒙上層素披,鵝黃素潔,恰似女子腰間纏著件狐衣一般。

  “眼下風急雪囂,主子何不早歸,如此天景要是受過風寒,豈不耽擱了行程。”原野當中二馬交錯,頭前那匹黑鬃如緞的馬鞍鞒之上的女子,只是輕輕瞥了眼來人,似乎并不想開口,勒過馬頭,又是催馬而去,碗口粗蹄接連刨起一行雪塵,呼嘯而去。

  后頭那位肩頭扛起一撮絨的侍女長嘆一聲,連忙駁馬再度追去,卻沒成想那馬兒就如同霜打過似的,踉踉蹌蹌前行幾步,便動動兩耳,死活不肯再度踏前一步。

  侍女瞧瞧前頭紛飛雪霧,滿面愁容盡數擠入雙眉。從昨日天明時分,自家這位少主便借外出巡游的由頭,駕馬從紫霄宮而出,時至如今,已然駕馬撒歡跑過整整一日有余。按說她這坐騎亦非尋常,奔行一日余尚可支撐,可怎奈頂風冒雪,除此之外四蹄刨雪,更是耗費腳力,怎能趕上那頭被人稱作奔走如黑云過境的墨獍良馬,苦苦支撐至此,終究是有心無力。

  “忘卻這茬,倒也苦了你了。”大元部人人惜馬,這侍女更是不例外,瞧見坐騎累得噴涂出數道長氣,搖搖欲墜,一時間猶豫不決。可令人疑惑的是,這位侍女打扮的女子撫著馬鬃,看得卻是遠處一枚黑子,緩緩而去。

  馬上女子一身鵝黃,像極千里枯草。

  紫鑾宮中人,近日以來并不清閑,賓客如云,卻非是因歲末元日登門造訪,卻是因紫鑾宮近日傳出信來,同共為大元部三仙門的胥孟府攀上了親家,雖宮中少主年紀尚淺,可這門親事卻已然算是定下,只等到三年兩載過后,嫁入胥孟府便是。

  賓客雖多,然紫鑾宮內府當中,冷清得很。

  “我曾同你講說過,那胥孟府的小子野心極盛,何況一向聲名狼藉,此番上門提親,更是不懷好意。我紫鑾宮雖早已不復當初聲勢,可拼著上下死傷殆盡,亦可同胥孟府拼個七七八八,繞是那燕祁曄現今境界非比尋常,你也不該如此作為。”女子話語怒意極盛,于內府當中傳開甚遠。

  “這話緩緩再說,”男子從座上緩緩起身,眉眼低沉,“就你能看出胥孟府少主狼子野心不成?我雖鮮有邁出大元部的時候,可自認并非那見識微淺的愚魯之輩,你一個女子能瞧個大概,我就看不出?”

  “燕祁曄十載前便已是拾微境的大高手,不靠師門手段便可于大元部全境混得聲名鵲起,如今境界再抬一截,怕是就算未曾破境,也已然距四玄境不遠。一境一重天,拾微境中至驚艷者,對上同境,不過以一命換取兩三人并死而已,而最為稀松的四玄境,可輕松以只手對敵,哪怕十幾位拾微境聯手攻伐,亦不過是土雞瓦犬而已。”男子回頭朝滿面怒容的女子冷哂,“枉你也當了這么久的紫鑾宮宮主夫人,竟能說出拼個七七八八這等蠢話。”

  “張凌渡。”女子慘笑,如今更是字字泣血,以青蔥玉指點向那男子叫道,“我曾以為唯有天下餓殍遍地,蒼生受荒時,才會強忍心頭油煎火熬的滋味,將家中兒女賣與富貴人家,求取活命安生;如今那燕祁曄還未出關露面,僅是聽聞些許傳聞,你便要為委曲求全,賣女不成!”

  男子面相生得尋常,此刻陰沉下來,更是瞧不出分毫一宗之主的儀態,剛想訓斥幾句諸如婦道人家見識短淺,卻又生生噎在喉間,愴然開口,“委曲求全,若滿宗上下唯有我張凌渡一人,縱我舍去一身修為,身首異處乃至落得個死無全尸,亦不算什么,可紫鑾宮上下千百弟子,又該如何。”

  “縱使并非沖著我張凌渡的微末名頭而來,畢竟入了我紫鑾宮,我便要替師父守好這處地界,能拖延一日,便是一日。”

  男子看向山中燈火霜雪盡化一體,迷迷蒙蒙,云霧難撥,末了只擠出兩句言語。

  “天外有天,既然大元無枝可依,自有中州西州的仙家可尋。”

  “命數天定,你我盡人事而安天命即可,我心意已決,無需多言。”

  夏松以東。

  國境之外,廣袤無人,除卻不少守邊兵卒每日閑散得很,除此之外,鮮有商旅行人過路,故而這幫常年不得還家的軍卒,終日劃拳飲酒,到如今就連飲酒,都是十分寡淡無味。

  “前頭那片山嶺,怎么老覺得多出一座來?”一位軍漢往城關上頭一坐,擰開葫蘆灌了口酒,始終覺得寡淡如水,還是硬著頭皮咽到肚里,抬頭見山,有些納悶問道。

  “你小子怕不是喝高了,瞧啥都是兩影,”旁邊那軍卒靠在城頭,不屑一笑,“要不你好生看看我?沒準能憑空多出個爹來。”

  “早晚夜里給你打滿一壺酒,給你嘗嘗滋味。”

  靠城頭那位軍卒不經意抬頭觀瞧,卻是停在遠處,手頭那枚破葫蘆,亦是砸在地上,碎城數塊。

  坐著那位撇嘴,“你這酒量又降了?嘛也不是。”

  軍卒木然開口,“不是,你瞧瞧那山頂上,是不是有個拂塵。”

  清一室以笤撣,清世間以拂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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