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天下歡喜(過年好~~)
  打那日回山過后,除卻與師父知會一聲,柳傾便再也未同旁人談起那位以黃繩穿葫蘆的醉漢;而錢寅雖說數度下山,另出了些散碎銀兩,叫修道工匠多費心思,于村落之中修筑起一座學堂,算是暫且叫那前來應職的先生住下,至于學堂何時開辦,待到年關過后,再等候師父定奪。

  人言山中無歲月,似是轉眼之間,云仲與趙梓陽踏入南公山山門,已有月余,天景也是數度改換,已然進到年中最為寒蕭的時節,整座南公山山頭如繡銀包襯,就連林木也近乎叫素雪裹得緊致,霧凇沆碭,大雪封門。

  且不說山中古木雪松盡數叫松散雪塵裹得如銀鏤玉徹,就連綿延極長的山道當中,都是凝成一條欲騰素龍,攜遠路連長空,上頭千里天幕,煙云浮亂,北風浩浩蕩蕩直貫上下,森寒當中,肅穆岳然。南公山高高下下樓宇屋舍飛檐之上,亦是盡數叫白塵綴滿,冰凌高掛,高風徐來,揚塵雪壓肩頭,譬如南公山中又是降下一陣雪來。

  雪景雖好,不過卻苦了云仲與趙梓陽這兩位門中的老三老小,每日除卻晨功,便要到門前清雪。起初趙梓陽還將一柄近乎人高的笤帚舞得虎虎生風,好似掌中并非是柄尋常舊竹捆成的笤帚,而是一桿懸膽長槍,揮動之時,口中還念念有詞,諸如此槍可敵十人,再出可敵百人,而后千人敵萬人敵,不過未出幾日,便有些興趣缺缺,抱住柄笤帚百無聊賴,瞅著一旁依舊清雪不止的云仲,不知有何感想。

  “師兄看我作甚?”云仲停下手頭動作,騰出手來摸摸面皮,“莫不是我臉上落了灰,怪模怪樣?”

  趙梓陽無奈搖搖頭,繼續抱著那柄笤帚道,“非也非也,只是好奇你小子為何每日都如此樂呵,醒得早歇息得晚,日日修行不止,就連做這等掃雪的差事都是一絲不茍,圖個啥?”

  少年滿臉疑惑,“不圖啥啊,給咱師門做做事,本就是分內事,習慣就好。至于修行,從拜師以來便是如此,現今拜入師父座下,當然更要勤勉些,省的日后叫師父操心。”

  趙梓陽目中好奇之色更甚,猶豫一番,還是遲疑開口詢問:“那啥,師弟啊,我瞧師父贈我那本舊書當中,大概是說修行共有五境,你如今究竟是何境界?”

  “初境。”少年有些尷尬。

  “我二境。”趙梓陽更是有些尷尬,皺眉尋思良久才道,“且不說天賦如何,你入門應當比我長些才是,始終不得破境,就沒想過自個兒修行的法子,是否出了些毛病?”

  云仲嘖了聲,將笤帚底下壓著的臟雪收攏成一堆,隨后才慢條斯理道,“師父說我修行遲遲難有進境,多半是因為經絡竅穴過于狹長,內氣難以流轉通暢,就算是修行法子并無錯漏,估摸著也難有進步,巧婦難為無米炊,白瞎罷了,只能慢慢熬將下去。”

  “也是難為你了。”趙梓陽撓撓脖頸,語氣輕緩,“人生來便有萬般不同,無論是修行天資,天生運氣,還是家世好壞,皆是如此,江湖形形色色,萬千人來人去,大多無出其外,老天爺早就將命數定了個周全,命里定無,任憑苦苦奔爭,也全然逃不出命數二字。”

  “這可不一定,師兄在山下的時節,不也是沒想到如今可入仙家宗門?就算是師父送了那卷古書,不加以修行,想來亦是難以踏入南公。”相比于趙梓陽,云仲此刻的語氣,倒是更為豁達些,低眉笑道,“我本來就是窮鄉僻壤當中一個窮小子,能走這么一回江湖,僥幸入得師門,已然算是老天垂青,命由天定這說法,終歸是謬談。”

  “說得也是,往后的事,誰知道呢。”趙梓陽看向少年那雙如清潭碧淵的眼目,突然發覺自家這位師弟,的確很適合練劍。

  內外通透,鋒砥堅直,為君子器。

  樓宇當中,吳霜喊聲悠悠而至。

  “老三老四,今兒個歲末,趕緊將門口桃符換換,再寫上兩幅對聯,至于那門前雪,為師幫你倆掃凈就是。”

  趙梓陽如釋重負,將笤帚一扔,忙不迭應聲,“得嘞,徒兒領命。”緊接著又朝云仲道,“師兄一筆破字,若是非要寫,定是難看得很,敗了南公山門檻,這寫對聯的活計就交給你嘍,師兄換桃符去。”

  “就聽師兄的。”少年歸置好笤帚,微微一笑。

  桃符由來,皆因一本風俗通義中記載,文曰:上古之時,兄弟二人,曰荼曰郁,住度朔山上桃樹下,簡百鬼,鬼妄入,援以葦索,執以食虎。于是,縣官以臘除夕,飾桃人垂葦索虎畫于門,效前事也。

  故而后人擇桃木板,六寸長短,三寸寬窄,其上刻神荼郁壘二神名諱,再懸于門前。桃木相傳本就有壓邪驅鬼,祈福滅災之功,再將神荼郁壘二神名諱請于桃木之上,福祉更甚。故而萬千年來,家家戶戶皆是如此,即便是貧苦人家,也必會于元日將至時候,于門前懸上桃符,祈求上蒼來年福祉更甚舊年。

  趙梓陽動作極快,前去正殿當中找尋師父吳霜,接過兩枚桃符,便忙不迭跑出山門之外,懸在朱漆大門之上,還不忘端詳端詳,看看桃符是否掛得對稱穩當,這才跑到云仲屋中,觀瞧師弟落筆。

  云仲雖說久不行書,但運筆極暢,墨色一舒,筆鋒輕流,不出片刻揮筆即成。

  雪起南公繞千載,春到人間縈九州。

  橫批四字,四海萬福。

  筆力極盛,起轉之際,恰似收鞘撫眉。

  “好春聯,好桃符,如此一來,南公山來年定可得旺祥。”屋中憑空多出一人,手摁雙劍,姿態灑然,“不過大雪依舊要掃掃,圖個好兆頭。”

  爆竹聲起,一趟劍光由南公山巔直下百里山道,將無數雪塵老冰皆盡拂去。

  南公山山門之外,吳霜瞧罷劍氣余波震蕩無數古木雪塵,傾倒而下,回神沖數位徒兒笑道,“今兒個便是過年了,夜里守歲時候,為師自然會給你這些晚輩發幾枚銅錢壓歲,望來年過后,天下風調雨順,南公山徒眾皆可走浩然正道,順天而行,漸入佳境。”

  “恰似八百里劍氣脫手而去,至千萬里,掃不平事,行濟世舉,不負青云,不入歧途,由此山而出,可如云頭及地,衣冠不染塵垢。”

  吳霜溫言:“可如飛蒲,散落天下各處;可如根節,逐個抽莖;可如星火,緩抵九天之水。”

  南公山四徒當中,柳傾神色溫和,錢寅神情樂呵,趙梓陽輕輕挑了挑眉角,云仲則是滿心歡喜。

  “行了,打雀牌去,看為師不贏得你們幾個小子賣衣裳。”吳霜嘿嘿一笑,身形閃動,頃刻之間便已踏回正殿。

  山下村落,零星爆竹聲起,迸迸聲聲,起伏連綿,星火于黢黑夜幕當中,徐徐綻開。

  年關已至,

  天下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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