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二百九十二章 隨遇則安
  趙梓陽可穩穩盤住上風,并非無根無據,一來是因拳勁實在剛猛,招數雖無高人指點,大半憑平日斗架自悟,當初那位老獵戶雖授了些拳腳的皮毛,可怎奈自個兒著實未有什么大本事,僅傳下的些許對敵能耐,不過是年輕時候碰上同行堵山爭搶野物,所使的一招半式罷了,擱在打小天資聰慧的趙梓陽身上,不出幾日便盡數學來,實在是掏不出其余巧招。所幸趙梓陽酷愛同人揍架,未入白虎幫前,身手腳力已然磨得圓潤通透,這才有后來武斗之時直取敵首建功的一出。

  二來巷子過窄,哪怕是云仲由練劍得來了不少拳術心得,也大多是定在中長距,此時出拳最為順意,對于趙梓陽這般欺身近前如滾刀老肉一般的行徑,的確是伸展不開,臂膀手肘擦碰于巷壁兩旁,諸般桎梏加身。

  “瞧瞧,這小子劍術終歸還是不到家,若是劍練得好,拳掌也該觸類旁通,曉得如何應對得當。”巷中拳腳相碰,飛沙起塵,可疲于應付的云仲卻不知,自己身后幾丈,師父與大師兄正立身觀瞧,尤其是吳霜,甚至還掂著壺酒水,興趣盎然。

  “老三這拳奔兩肋,看似難接,實則小臂外伸輕擋即可,無論是何種功夫,忌諱的便是空門大開,拳朝兩肋而去,萬一收拳不及,好大空門叫人抽冷來上一下,章法必亂。”吳霜撫撫肚子,微微瞇了瞇眼目,似是嫌這煙塵過大。一旁柳傾連忙捏陣,大起清風,自上而下將這股煙塵吹開,繼續靜聽師父講話。

  吳霜詫異,“我還當你這大師兄一碗水端不平,要將灰土吹到老三眼里頭,現在看來,倒是為師小人之心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柳傾低眉笑笑,“那些年來,二師弟疏于修行,整日在房中起卦,師父不還是日日親自將飯食送到門前?弟子修為停滯不前的時節,不也是您老不歇腳,拜訪友人故交,跑了二三十座山頭,求得上百篇陣法供我參悟,師父如此,徒弟也得學著。”

  對此,飲酒的胖子輕描淡寫地含糊應道,“差不多差不多,也是我那些個狐朋狗友嘴皮不嚴實,不然怎能叫你倆小子知曉這事。此事日后休提,顯得為師矯情。”放下酒壺,果然這陣清風過巷口,二徒過招,看得要真切幾分,正巧身后幾步便是一座樓宇矮階,吳霜也不講究,盤坐上頭,聚精會神往那兩人拳腳看去。

  但胖子口中說的,卻是另一回事。

  “咱山上能做的,說回來只有一碗水端平五字,端歪了,你與老二年紀已成,總能想明白原因,這倆小子能打得飛沙走石,說到底正是血氣最足的時候,水若端歪了指不定灑到哪去,澆壞心坎;加上年歲輕淺想不明白,心有芥蒂,路早晚越走越偏。再說了,江湖里碰上的人形形色色,人人相護,到處都是水碗潑灑,咱能給他倆些天上無落水的舒坦日子,就多給點,成天想著為日后闖江湖做足準備,還不如現在就一腳踢下山去。”

  “有的事到眼前再準備,真不算遲,如要事事都需提早好一陣預備齊了,那些個孩童降世的時候,爹娘就該去求財壽木匠,提前備好身后事才對。”

  “那酸先生管這叫啥來著,隨遇而安,難得他能扯出個文雅詞。”

  書生笑得無聲,可心頭卻覺得極可樂。

  南公山吳霜講話的格調,大概從問五絕二老可否能行房的時候,便隨著吳霜二字,揚名整一個大江湖。

  甚至有時云仲言語時候,落在書生耳中,隱約之間覺得在哪聽過,連嬉笑旁人的古怪刁鉆角度,都是像極了吳霜。以至于柳傾總是覺得,天下練劍的都一個德行,拔劍時候如山海登樓起,恨不得渾身血肉也連帶著一身直沖斗牛的精氣神,灌入劍中,可閑暇之余,一張口舌足可顛倒乾坤。

  那嘴可比劍招多變百倍。

  “這拳有意思。”方才還閑淡扯嘴的吳霜,此刻突然之間凝神定氣,仿佛方才那番荒唐言語,不知是哪個登徒子所語,同他毫無瓜葛。

  巷口當中,云仲廢去渾身解數,才堪堪將雙足定在原處,再無退后,可眼見得趙梓陽除卻猛力之外,耐性也是飽滿得驚人,拳腳相合,任憑云仲吊住一口勁力掄拳壓近,亦絲毫不亂,招架相還,到頭來反是空耗氣力。

  二人稍歇。

  “拳腳雖易,可乃是走江湖的根本,根基不牢靠,遺落身側佩劍,豈不是人為刀俎你為魚肉,師兄勸你一句,不如多練練拳腳。”趙梓陽氣息稍定,便朝同樣喘息不止的云仲笑語道,擺足了師兄架子。

  連在巷口遠處觀瞧的李三,都沒曾想到自家幫主竟敢如此妄為,眉頭登時緊皺,一時間雙足攢力,意欲進步入巷間。

  但凡有點經驗的江湖武人,都曉得對拳不可松勁散氣,稍有不慎,便叫人逮住時機,極易出亂,哪怕是拳法大成的老輩宗師,哪怕是少壯之年力道剛猛有余的后起之秀,哪怕是如今有初境圓滿內氣的趙梓陽,此事絕不可行。

  “小輩打架而已,閣下難道也要摻上一手。”

  漢子前頭,有大陣起,陣中有書生緩言,其音朗朗,“這般舉動,乃是三師弟自行所為,怨不了旁人,況且他本就處在上風,想來小師弟也不至于占上太大便宜,南公山素來是一碗水端平,都是山中徒眾,還望閣下遵循山規,休要逾矩。”

  李三被阻攔于巷外的時節,云仲已然起拳,雙拳直奔趙梓陽兩耳,卻是空門大開,叫趙梓陽起腿正蹬于胸口之上。

  然一足前踏,趙梓陽才發覺云仲不知不覺間,已然伸回左拳,單掌堪堪墊在胸口上頭,借力旋身,竟是憑空越起,如燕翻轉,后足剛好踏于巷口凸階之上,借足尖蹬階的十成力道,身形略矮,一拳殺至。

  藏招于前,破綻開而鋒獠畢現。

  恰如劍在掌間,鸞迎橫生。

  衣衫破損的年輕人被這拳頂翻在地,卻是輕快站起,笑道,“師弟好手段,這場比斗,師兄輸了。”

  “為何如此?”云仲緩緩收拳,神色莫名。

  “山下截路一事,乃我之過,總要找個法子還與你,如此心頭便寬松一分,這聲師弟,叫得便比之前心安理得。”趙梓陽拍打拍打身上浮土,卻險些將本就難以蔽體的破損衣裳一遭扯下,神色無奈道,“不過還是那話,如若有空,多練練拳腳,武功大概有不少相通的地方,練練不吃虧。”

  隨后邁步出巷。

  少年立身原處,想想方才趙梓陽擺出的架勢,無言獨立。

  原來趙梓陽早就瞧出虛招,那已然擺好架勢的一拳一腳,若是當真運力而出,想來如今躺臥于地,半晌不得起的,怕就是他云仲了。

  “還好。”

  少年看著那光著脊梁的邋遢師兄,無端說出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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