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二百八十二章 劍氣傾南公
  云仲與柳傾并未駕車入山,而是思量一番,先行將車帳寄于村口,托一位老翁看管,將隨身物件帶齊,只牽起那匹毛色極亂的馬兒,朝山上緩緩登進。

  人言近鄉情怯,臨近師門,云仲自然也是有些惴惴,路上欲言又止數次,話至嘴邊,卻又是緩緩咽下。

  “師弟幼時,外出玩耍歸家的時節,可曾怯懦?”前頭步步登山的柳傾笑道,并未回頭。

  “當然是不曾怯懦。”云仲釋然。

  但見前頭上山的書生輕輕點頭,和善有加,“南公山上算是極為寬松,比起其余的仙家宗門,更像是處學堂雅舍,師父修為高深,不過也并無太多架子,舉止做派同那些個話本小書里頭的世外高人,并不相似,想來你也是心中有數。”

  “非要說有規矩,大概就是幾句話罷了,牢記在心就可,切勿違逆,至于這幾句話究竟是甚,待到上至山巔,自然明了;一路之上師弟的性子究竟如何,其實在我這師兄的眼里,當真沒看出個究竟,不過追至本心,應當是極好,如此一來上山,更無需怯懦。南公山乃為你我安身之處,也可說除卻故居之外,唯有南公山一處可容天下之不容。”

  書生話語雖輕,可是說得極為篤定。

  云仲點頭受教,默默將這話記在心頭,但多少覺得,可容天下之不容,似乎有些過于夸口。直到數年過后,比如今境界高上不知多少的云仲,才終是曉得當初師兄這話,分毫不假。

  今兒個日光還算晴朗,不過畢竟是地處頤章西南,最為冷寂,縱使天陽滾金欲滴,亦是免不得令人通體生寒。

  山路之中雪浪起伏。

  “擾了兩位清凈,實在不該,不過苦于幫主交代,咱不得不從。”從半山腰處至山腳,來人用了不過幾息,可謂是勢同奔雷,雪波飛濺,如同足踏江潮一線,站定身子過后,微微笑道,“卻不知兩位是來賞雪,還是來求造化?”

  柳傾神色自若,稍稍抱拳行禮道,“賞雪自然要前去山巔觀賞,才是最為適宜,若是山腰當中往下觀瞧,層林遮眼,當然是不如再上層樓。”

  “那二位是來求造化的?”相貌奇丑的漢子緩緩出言,輕輕咧開嘴。

  未曾等書生出手,漢子便已欺身近前,動作之快,就連劍勢極迅的云仲也未曾來得及應對,便瞧見師兄結結實實以肩頭吃了一掌,聲響如雷。

  莫說云仲,就連不遠處的趙梓陽也是暗自咋舌,這李三腿腳奇快,在白虎幫之中素來出名得緊,武斗之時局勢不妙,這位身形瘦弱相貌丑鄙的漢子,總能免受皮肉之苦,雖說趙梓陽接過幫派過后,憑狠辣勁頭身先退敵,武斗大都占盡上風,但這李三腳底抹油的功夫,卻絲毫未有衰落。

  只是趙梓陽沒想到,這漢子的瘦弱拳掌,比之粗細不過一握的雙腿,還要快上兩分,即便見慣了幫派武斗,且自身身手本就不俗,趙梓陽依舊是難得有些心驚。

  不過重中之重,還是那挎劍的白衣少年。

  趙梓陽從雪松之上一躍而下,直奔那少年后身,拳鋒直貫后心,卻被長劍橫擋。

  “師弟,無需在意我,抵住那年輕人就是。”柳傾雖說先叫那漢子一掌切于臂膀處,可看似并無大礙,抵住漢子拳掌,沉聲朝云仲道。

  云仲也不耽擱,劍光出鞘,直取趙梓陽肩肋。習武之人大都曉得,若是不愿傷人性命,便對肋肩下頜運力就是,如此一來,得手時便可令人再無掙動余力,不傷性命不說,取勝極易。可云仲此番劍路,卻如疾風驟雨,通明劍尖并未盡數讓開要害,而是一劍更勝一劍。

  此前李三那番偷襲舉動,顯然云仲已然算在了面前這衣衫襤褸的年輕人頭上,劍劍進逼,就連鸞迎一式,亦是隨意而出,殺意凜冽。

  反觀趙梓陽,雖說憑拳腳應付兵刃,有些步步掣肘,步法卻是越發圓潤自如,讓過云仲如瀑快劍,即便一時避退,卻也是絲毫無有敗相。那冊古卷之上,除卻記載二境修行之外,尚有步法一篇,喚作小生蓮,趙梓陽每日除卻參研修行之外,練步法一二時辰有余,終有所得。

  至于如何修行,從小便隨老獵戶走山的趙梓陽,自然深知山中野物的習性,故而設陷坑捉兔過后,便行至山腳,將野兔撒開繩扣,自個兒則是憑一雙腿足硬追。山中兔屬下山極緩慢,且易跌跤磕絆,可攀山之快,卻勝卻平地奔馬,一閃即逝。數月以來,趙梓陽不曉得放跑了多少只肥兔,以至于最窘迫時,兩人只得憑雪水充饑,李三更是挖出些許草種,擱在口中慢嚼,美其名為糧種入腹,來年收成旺祥。

  不過這頓餓,并沒白挨。

  憑借初見所成的小生蓮步法,趙梓陽接連避過云仲十余劍,拳掌不停,余力綿長。

  “老三的天資,大抵比我猜的還要好上兩成,這小生蓮步法姑且算不上二境之中至妙的法門,可終歸并非是如今的老四能比的,也是小四境界實在攀升太過緩慢,如若能揮出一道劍氣,諸般手段,皆小道耳。”山巔之上,吳霜飲了口酒水,踏劍懸空。

  “一入二境壓凡夫,但畢竟是得盡我一身所傳的弟子,境界夯得越實,往后出劍,自然要更為浩大才是,壓根無需去急那一時,可惜世如隨人愿,往不可得,靜觀其變吧。”興許是覺得意興闌珊,吳霜拋了酒葫蘆,調頭欲行,卻是猛然之間皺起眉頭。

  “這小子一路之上,看來的確得了不少造化。”

  山腰之下,劍光再變。

  譬如斑斕江水,經年長流,劍式起伏無定,變化難常。

  趙梓陽有步法小生蓮,云仲當悟流水劍。

  唯有柳傾曉得,自家這位小師弟,即便睡夢昏沉之中,亦將雙指并攏,于周身力竭之時,再演劍勢。

  世間不少傾才郎,然唯筆犁不輟者,長史時常留名。

  一點瀾滄水。

  劍氣傾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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