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二百七十一章 南漓邊關動蟬鳴
  南漓中人上下皆知,退回個百十載,貼近齊陵與頤章處的邊關,向來由上八家侍衛輪流把守,雖不說是兵馬雄壯,但也可說得上是城臺鐵甲連綿,頗具威勢。可如今天下太平得緊,守備自然是比以往松散些,大多委托下八家中守衛前往邊關駐守,至于上八家中人,則是賦閑下來。

  南漓雖地界極廣,卻是并無天子,由上下八家共一十六家,攜領南漓萬民,千百載前便有此端倪,只是近百年來才確立下這十六家的姓氏。年馬馮陳等八姓為上八家,王方易華等八姓并稱為下八家,各家家主一同議政主事,這些年來,百姓也算是安居樂業,并無天災人禍,或是國策推行不順,橫征暴斂更是聞所未聞;加之南漓極秀,泉溪湖沼,煙雨蒙山,故而使得南漓這些年來,往往為文人所喜,雖說地皮過潮易中濕氣,依舊是瑕不掩瑜。

  時候一長,南漓反倒是文風漸漸興盛,行走于山水之間,村鎮城池外頭,無意瞥見位挽起褲腳四處閑逛插秧盜花的年輕男子,興許便是位能舞文墨,胸有千秋的文士,只因怠倦俗世,故而寄情南漓山水,不再踏足官場。

  “南漓多杏雨,日夜紛紛,總使斷魂。”

  此話乃是當初一位在齊陵久負盛名的老書圣所云,按說達官顯貴,甚喜擅書者,更休說這位老書圣曾寫下過西十萬山碑文,筆力壯闊,更是引得無數好之者效仿,僅碑文拓本,在坊市間少說也能賣上百兩銀錢。可就是這么位衣食無憂,聲明赫赫的書法名家,卻是于垂暮筆力最純熟時,遠走南漓,留下這么一句辭世句便撒手人寰,墓散鄉野。

  故而除卻南漓多愁腸文士一講外,還有世間落魄人皆往南漓這么一說。

  邊關外二三里處,一輛車帳急行,駕車馬夫將掌中鞭掄圓,近乎半點不停削于馬尾處,馬匹吃痛,更是將四蹄揚起,如箭也一般直沖南漓邊關。

  “此處是何地界。”車帳之中,傳來聲嘶啞問詢,帳中人似已然是油盡燈枯,雖已然使出八九分氣力,話語聲亦是低微得很。

  “客爺莫急,還需不消一炷香功夫,咱便可踏足南漓疆域,眼下正巧是下八家侍衛駐守,欲要入城,要比平常快上不少。”車夫頭也不回,只請掄鞭打馬急行,就連這句話語也叫車帳顛簸得斷斷續續,聽不甚分明。

  車帳中人一身方士打扮,衣衫破損,面門青黃,數十成百粒汗珠自額角鬢間滾落,車帳顛簸一分,汗漿便多出一分。從齊陵邊關最近處城池而來,不過短短兩日行程,這位方士渾身已是浸透數次,雙膝之上,形同落梅殘紅,灑落車帳。

  方士瞅著車帳外起伏不定的茫茫曠野,低低罵道,“晦氣,小爺晃蕩了四國,就連中州也走過一趟,卻不想能在小廟碰上大佛,這一劍吃得,當真是后患無窮。”隨后方士從肩上布包之中,取出枚瑩白如玉的珠子,咬牙將其放于膝上,疼得眼角一陣跳動。

  “天殺的胖子。”

  說來也是怪異得緊,那珠玉沿髕邊游動一陣,竟然將周遭血水一并消了個干凈,原本通透如玉的那枚珠子,通體也是生出幾道淺淡赤紋,隨后脫開方士指尖,自行回返到布包之中。

  年輕方士合上雙目,將慘白唇角抿住,昏昏睡去。

  自那日府上劍光大起,他便由信步江湖的名門之徒,淪落到如今這步田地,且不說境界倒退數成,就連雙足及地,都只是奢求而已;往常可點水騰林的獨到身法,唯余兩根破爛竹杖強撐。除此之外,事出不久后,齊陵整座江湖便傳出信來,府上下至家丁,上至殘存軍甲,皆是不留活口,曾有人瞧見大片軍甲調動,自齊陵京城浩浩蕩蕩而出,直奔府上而來。

  即便方士師門天下稱絕,可就依自家師父的脾氣,恐怕方士死在荒郊野嶺,也只怪他能耐不濟,想要師尊出手護短,他寧可去信天子同醉漢同乘一舟。故而這數月以來,年輕人雖數次遇險,卻從未正經出手,畢竟雙膝已然叫人廢去,若是不借助身法脫身,單憑如今跌落至所剩無幾的修為硬撼兵卒,定時兇多吉少。

  百日有余,從仙家弟子淪落為喪家之犬,若說心頭并無恨意,自然是虛言,方士睡夢之中叫鉆心苦楚驚醒之時,當真是恨不得從那身寬體胖的劍客身上咬下兩塊血肉,咬碎一口堅牙,卻只得強忍痛楚。至于那從小公子手中賺來的銀兩,哪里還膽敢明目張膽使出,只得分成數塊散碎銀兩,用些飯食,躲避官府盤查。

  好在落難時節市集之中有位窮困潦倒的落魄老叟,承了兩壺烈酒,些許碎銀的好處,將雙腿廢去的方士搬到自個兒破廬之中藏下,這才險之又險地避開官府與兵甲搜查,隨后輾轉百里,臨近齊陵邊關,找尋著一架鬼市之中雇來的車帳,這才得以脫身。

  迷迷蒙蒙之間,車帳已停。

  “客爺,金柳城已到,不如先行歇息一陣,再南下不遲。”車夫勒住韁繩,朝車帳后說道,聽聞車廂之中并無動靜,于是又是笑言,“我說客爺,您出銀錢,小的自然是要賣些力氣,不過既然是人,一路奔行得辛苦,總要歇息一陣吧。”

  車帳之中依舊寂靜無聲。

  “同個將死之人廢話作甚,正是齊陵與南漓交界的地界,壓根也無半個人影,守軍更是常年不見人影,既然兄弟釣來頭肥魚,拿了包裹銀錢,尸首棄置荒野就是,無需多言。”

  車帳本是停于荒郊野嶺,此刻卻是無端走出數道人影,為首一人絲毫也無半點忌諱,獰笑開口,將掌中刀朝車帳之中輕輕一伸。

  五掌寬窄的車廂壁上硬木,竟是被這漢子一刀貫透,血水迸濺。

  可隨即車帳之中,便有人打了個呵欠,“我說這破車漏風撒氣,原來是這么回事。”

  在這冬雪紛紛的凜冽時節,卻有蟬鳴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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