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不忍江湖失佳景
  雨水漸稀,道邊住戶自然就得了空,紛紛將烏黑幕布收起,就近晾在路邊,正好留與下回再用,不少忘卻撐傘出門的行人也是走上前來相助,仍未忘不時閑聊兩句,說這雨勢忒大,險些就淋得了個落湯。

  原是那幕布極厚,且針腳細密,水潑不進雨淋不濕,懸于街中除卻遮蔽日光之外,更是可將瓢潑落雨隔絕于外,行人也可自行前往幕布之下躲雨,方便得很。

  云仲回得住處,倒頭便睡。

  “秋白此番前來,所為何事?”城主府當中,老城主端坐蒲團,詫異問道,“當下阮家書樓開放,不去好生看管書樓,怎得有空到城主府來?”

  阮秋白行禮,待到老者擺手示意過后,這才直身開口。雖說阮家乃是城中大家,阮丁與老城主又是私交甚好,不過既然是小輩,甭管城主在意與否,自然得將禮數行足,這便是規矩。漠城之中的規矩并不算太多,同外頭的皇城相比,更是寬松無比,并無多少約束,光是一城之主跑去茶攤里頭說書,這便是外頭百姓想也不敢想的事兒。

  可規矩仍舊是規矩,繞是如今阮秋白乃是阮家家主,這規矩禮數也得做足。

  家風使然。

  待到這禮數行罷,阮秋白可就無所忌憚起來,隨手捏起一枚蒲團,便靠在老城主邊上,抱起后者胳膊便道,“聶伯,城中實在是忒得無趣,若是那商隊不來倒還好說,每日不過是習武練字,倒也是習慣,可自打那商隊一來,休說是提筆練字,就算是習武駕馬,秋白也覺得頗為無趣。”

  老者被阮秋白拽住臂膀,愁得連連皺眉,沉聲道,“多大姑娘了,擱在平常人家,這年紀早該出閣打理家事相夫教子,怎得還是這副活泛沒邊兒的德行,倘若你爹尚在瞧見你這模樣,還不得背過氣去?”

  此刻的阮秋白,同平日里的端莊嫻靜大相徑庭,取而代之的,卻是姑娘家的嬉笑爛漫模樣。

  自打阮秋白記事起,這位聶伯便時常前去阮府之中,同阮丁兩人一同閑聊逛景不提,乃至就連酩酊大醉之時,兩人一言不合便能掐成一團大打出手。雖說阮丁身量不矮,年輕時候也同他人學過些架勢軟拳,可仍舊是屢屢敗北,叫須發皆白的城主揍得鼻青臉腫,常是三日兩日都難緩過勁來。

  直到阮秋白年歲稍大些,曉得何為城主之時,才覺得這事兒有些荒唐。漠城不屬一國,更非別處附庸,這城主一職,便是城中獨大,為何無絲毫架子不說,還能同人扭打作一團?

  年紀尚淺的阮秋白當然護著自家老爹,于是勸架之時,常常朝那位聶伯下兩出黑腳,后者好著一身白袍,于是那兩處烏黑玲瓏的足印,便更為分明。

  不過小姑娘如此行事,卻被阮丁制住,原是阮丁私下偷著對自家姑娘講,爹挨你聶伯一頓好打,過后非凡不落得傷患,其實還有些通體舒爽,就連腰腹的老疾都隱隱有些好轉,閨女心疼爹那是自然,不過日后可千萬別再下黑腳,那老頭脾氣極怪,萬一若是給惹急了不跟爹掐架,那爹可就是渾身不自在。

  聽得小姑娘那叫一個摸不著頭腦。

  不過自從年歲漸長,去過書樓頂樓,阮秋白才漸漸瞧出些門道。

  聶伯動手時,四肢百骸皆是有數道流水一般的波紋,隨拳腳緩緩注入自家老爹腰腿之中,于是此后數日,平日腰腿不甚利落的阮丁,便足下生風,成天到城中友鄰家中拜訪,丁點不覺疲累。

  城主每回前去阮府,都得同阮秋白嬉鬧一陣,同她講些外頭的見聞,從墨門的機關手藝到各色地方吃食,乃至江湖當中的兩流古拳,聽得小丫頭神往不已。

  深究起來,就連練拳一事,都是受聶伯帶動,乃至那拳樁主樁所用的老木也是聶伯所贈。

  而這位聶伯,似乎如是多年以來,樣貌從未變過。

  “就知道你這丫頭無事不登三寶大殿,”老者無奈,“但說無妨,和你聶伯藏著掖著作甚。”

  “我想出城。”阮秋白正色。

  “所為何事?”老者面皮仍是古井不波,慢條斯理問道。

  停頓片刻,阮秋白才緩緩作答,“想瞧瞧外頭的天下,究竟是如何一番模樣,也想學著人家商隊中人走走江湖。”

  老者并沒接茬,而是慢慢闔上雙目,許久都未有動作。

  城主府內常燃燭火,府中無風,因而燭火并不搖擺,而是如明明熒豆,懸于屋中各處,映得屋中甚是亮堂。而此刻燈火,平白無故有些搖晃。

  “丫頭可得想好嘍。”良久過后,這位老者才睜眼開口,雪須顫巍道,“甭管是哪朝哪代,外頭的天下與江湖,里頭的彎彎繞繞,都足以將修道已久的大才吃得不剩分毫;況且外頭的人心世道,真未必趕得上漠城,起碼是衣食無憂,并無太多勾心斗角,即便是如此,你也非去不可?”

  “你這丫頭從小便活泛得很,想來在城中苦悶二十載,八成是心中厭煩,尋思著出門轉轉。平日里倒還好說,好巧不巧,此番商隊來訪,定是勾起了心頭念想。”

  阮秋白面色微紅,而老者只是微微一笑,并未點破,而是繼續道,“你爹也早就猜到有如今一日,故而病重時,特地將你托付與我,說萬不可將你放出漠城,免得吃了大虧,悔之將晚,萬一若是叫他曉得我放你出城,哪怕是變做個死鬼,也必定尋個夜里的空閑,將你聶伯帶到陰曹地府揍上一頓。”

  “如此,你還欲出城否?”

  說罷,老者閉口不言,靜候女子應答。

  阮秋白只是點了點頭。

  老者長嘆。

  “去見見世面,倒也不賴。”

  眉眼低垂的阮秋白猛然抬首,卻見老者臉上生出些笑意。

  “阮家好容易生出這么個俏生丫頭,若是終日郁郁,直至在城中守到人老珠黃,對于外頭的江湖而言,大概就如同失卻了一方風景,乃是何其憾事。”

  屋中燭火穩如橘豆。

  “你爹又打不過我。”

  “逛夠了,早些回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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