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九十六章 喜之為之
  “不好奇我為何不多提些條件?”周先生笑道。

  “老師就別賣關子了,學生如今困倦得緊,腦袋渾渾噩噩,的確想不通當中道理。”荀元拓聞言苦笑。昨兒個他便在墻頭上冥思苦想一夜,今早馬不停蹄便出門摘菜與趕赴東蔭,此刻困倦襲來如潮水侵襲,險些便徑直在馬上睡去,哪還有心思思量其他。

  周可法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皺眉道:“你這身子骨太弱,真該適當活動活動,即便不靠武功行走天下,練練拳腳功夫對你而言,并無害處。為何數年以來自縛屋中?”

  朦朧暮色搖墜,映襯公子眸子,分外好瞧。

  “年少時,家父給我請來位算命先生,舞弄好一通龜甲銅錢,神神叨叨說此童才智近妖,可惜與母命相克,勢必早夭的說法。自打那以后,我便再也未見到母親,父親亦不許我與同齡人般終日玩耍,轉而讓我勤研學問。棋文詩賦樣樣需精不說,就連想見母親一面,也得是逢年過節才可。”

  公子娓娓道來,先生就閉口不言,靜靜聽著。

  “并非沒想過趁著天色昏暗,繞開家丁護院前去探望。可那陣子,家丁護院幾乎將荀府團團圍住,早晚各一班,實在無法脫身。”

  “再后來,我便逐漸習慣這等整日與書為伴的日子,即使有時父親不在,我亦提不起外出的興趣。用他的話來講,書中有的,外界也未必有,書中沒寫的,更沒必要現在就學。”

  “興許還有句話他未曾對我講過,我這前半生,只怕就是為在文壇站住腳很而活的。畢竟站穩跟腳,才有那么一線攜一脈重返納安的微末可能。”荀元拓慘笑,仿佛將多年以來的郁氣皆盡吐露而出。

  “那為師來問你,你是喜歡讀書下棋,還是被迫無奈?”先生沉默半晌,摸摸柔順水滑的馬鬃,輕聲問道。

  荀元拓輕嘆,“大概前者多些。”

  “可是自打被你父逼迫,這喜歡就淡了不少,是也不是?”

  猶豫一瞬,荀公子還是點點頭。

  “一件事若是被逼迫,原本做事時的歡喜就淡了許多,確實不錯。可莫要遺漏了初心,本就喜歡做,所以無需在意其他,逼迫也好,厭煩也罷,但終歸還是喜歡的。”

  “至于你父所言后半句,確實并無錯處。大好時節,正是得意之時,馬蹄亦能跟著輕快十來斤的年紀,何苦學那些城府深重,勾心斗角的末流品相。美玉一盤,并非定要費盡心思雕鏤粉飾,到頭來卻不復古樸天然。”先生拍拍馬頭,馬兒眸子極亮,于日暮之中閃動光華。

  “世間稱某人有大氣運,無非是夙愿得償,摯愛成妻,獨立文壇。可夙愿若是當真唾手可得,哪還能稱之為夙愿;摯愛女子,即便是相思甚苦,若門第不同,亦只是一場空夢歡喜;讀書人多矣,臨了能在偌大文壇中立傳開家的,又能有幾人。像你這年紀,何須有那般驚天宏愿,非要叱咤文壇,反倒落于下乘。”

  “駿馬喜奔于大川,雖力竭身死而不悔;飛鴻喜騰九天,老而彌堅,喜之為之,便已然是最好。”

  周先生對徒兒笑笑,策馬而行。

  荀元拓跟著也是釋然一笑。聽師父講道理,當真是如飲蜜漿醪泉,令人踏實得很。遂催馬趕上師父,繼續問道。

  “徒兒空發了一陣牢騷,幸虧先生解惑,可不知先生先前為何不令洛含煙一家搬入荀府,若是放心不下未歸夫君,再遣人在驛站處等候便是,為何要將她一家托付于那老者?”

  “這話算問在了七寸處。”周可法贊許,拍拍馬兒脊梁,那駿馬極通人性,當下就將馬蹄收住放緩步子,與荀公子胯下馬兒并駕齊驅。

  “元拓至今尚未婚配,可有相中的姑娘?”此話一出,荀公子登時又有些傻眼,他實在是想不出這二者之間有何關聯,怎的無端就問起這事,于是只好呢喃一句尚未有相中的,便靜等先生下文。

  先生見他這副模樣,心下便有些驚奇,不過此時不便詳問,于是自顧自講道:“尚未娶妻,便領回一位婦人與兩個孩童,紙包不住火,倘若消息走漏出去,你荀家公子的臉面又該往哪擱?即便外人不知,家仆又該如何想?屆時你父親外出周游聽到消息,只怕會從異國他域購置柄吹毛立斷的寶刀,殺回府中清理門戶。”

  “一則是為你的名聲,二來即使你如此相邀,那女子亦不會前去荀府。有夫之婦,去別家府上居住,恐怕以她這剛硬性子定會抵死不從。”

  荀元拓不假思索道,“若是有這等顧慮,在此修葺一處宅院便是,想來東蔭縣官府中人亦不敢再來刁難。”

  “話雖如此,但你如今的聲勢,只不過是因你父在這一帶頗有聲望,再加上荀家在當今朝中正值鼎盛,故而多數人才對你禮讓三分。你可知有朝廷令,驛站附近不允有百姓居所,就算是你在三駢處修起居所,依舊不合乎規矩。”

  “更何況粗略了解,你這一脈乃是當今齊相親自上書貶謫至此的,青柴的官老爺與你父有交情,興許能賣幾分薄面,可對于東蔭縣官來說,這面子可送可不送。”

  “如此一來,倒不如讓那位家中數代上朝為官的老者代辦,東蔭縣官也得給老大的面子,即使有些逾越規矩,上頭亦不敢查得如此透徹。”

  “先生是說那老爺子的身份?”

  “他乃是官階僅次于宰相荀文曲的馬王君,事至如今雖告老還鄉,可其膝下三子皆位列群臣之中,且三子均是頗為不俗。如此地位,虎須豈是一位縣官敢于去捋的。莫要憂心這老爺子是否會明里一套背地一套,馬王君的名聲齊國上下有口皆碑。況且別看這老頭字寫得稀松,平生卻最愛好字,為師顯露這一手字,估摸著他老人家巴不得為結下善緣盡心盡責。”

  周先生抬抬下頜,十分得意。

  “至于為何不予以金銀富貴,尋常百姓,得此富貴,沒準并非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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