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七十八章 鈍槍
  水若流光可斷萬物,風若勁極可摧日月。

  氣若是重若萬鈞,亦可毀筋拗骨。

  老者踏爛數丈青石道,氣浪之威更甚山間野馬穿行,原本連綿不絕縱向而行的雨幕被氣浪阻隔,竟遲遲未落。三息之內,并不半點雨絲落在老者衣襟上。僅僅一足便震碎黑甲五具,震翻在地者更是有十數人多,渾然不在意章公子引以為傲的黑鯉營。

  馬巳橫槍勉力擋住撲面而來的勁風,卻亦是被震退幾步,橫槍而立。

  老者大感意外,“擋得住?”

  馬巳則朝老者呲牙一笑,“我馬巳燒飯的功夫,可比槍道功夫深厚得多。”

  此話一出,老者便更加疑惑,隨手抹了把臉上重新倒灌的雨水,皺眉問道:“此話何解?”

  黑甲陣勢一亂,環繞馬巳與閻寺關的圈圍便不復形狀。原是黑鯉營皆曉得老者的手段,料定這三人已成必死之局,便靜默后撤,至于街中橫七豎八的凄慘尸體,卻壓根沒有好生安置的意思。

  閻寺關脫力,緩緩走到街邊的墻根下坐倒,稍事休息。他明白得很,這位老者霸道至極,瞧境界與體魄,兩人半分勝算亦無,憑馬巳的槍法若只有黑甲攔阻,興許還能撿回一條命。可如今被狠主盯上,當真是無法走脫了,倒不如靠在街邊休憩片刻,也好在將死之際攢出幾分力氣,給那老蛤蟆一拳。

  如是一想,舉止之間自然豪邁豁達,再一聽馬巳尖細嗓子吆喝出這么句混話,顧不得扯動渾身傷勢的刺痛,笑著出聲,“那老匹夫當真是修行修得憨傻了。捕快大人同你講擅于燒飯,言下之意當然是說怕你今日還未曾用過晌飯,腹中饑餓,所以力道才如此羸弱,這么句淺顯話都聽不出個中意思,白活。”言罷便酣爽長笑,直至口中都翻出些血沫,卻仍舊大笑不止。

  隨著閻寺關竭命似的笑聲,馬巳嘴角的弧度越發明朗。

  任誰能想到老者縱跳百丈所踏出的強絕氣浪,在這兩位口中,卻成了未用晌飯。

  長街中黑甲均已雙膝及地。

  “的確有點意思。”老者并不惱怒,反倒也有些笑意浮現。老者成名極早,距今已有半百五十載,這五十載中同仇家生死相向,頂多惡語相向,亦不曾聽過這般有意思的俏皮話語。

  的的確確有意思。

  這位老者輕捻雨水,不知為何后退幾步,一步踏出便是數丈,“像這大雨如注的天景,堵在府中實在憋悶萬分,既然你這后輩教給我這么句俏皮話,來而不往非禮也,我這也有些不入流的把戲,不如你我一同找找樂子?”

  馬巳收起滿臉笑意,緩緩出言,“有何不可。”

  “妙哉。”語未落地,老者從空中牽來數根雨絲,相隔馬巳數十丈,緩慢出拳。若只是揮拳倒顯得單調無比,神奧之處在于,那牽來的數道雨線,被勢大力沉的拳鋒截擊之后,根根雨絲凝而不折,一氣射向馬巳。

  這便是修道有成的修士所持的威勢,而這等玄妙手段,在老者口中竟是不入流的把戲而已。同為出拳,相比之下閻寺關先前的虎擒之勢,與老者此時揮拳打雨,天差地別。

  雨絲去勢可謂雷霆閃動,頃刻間頭根雨絲已到馬巳面門,而馬巳卻遲遲未動,任憑雨絲觸及顴骨處,炸出一團迷蒙水霧。老者揮拳不斷,雨線一往無前,首尾相合,似在長街半空中打通一條綿延溪水。

  馬巳周身五丈已然被這陣洶涌炸裂的水霧裹陷當中,無人可看透馬巳這會是何等模樣,恐怕水霧散盡,場中只余一攤順水而逝的殘破血肉。

  捕頭早已暗中差數位捕快將徐進玉牢牢摁住,不惜以刀柄卡入后者口中,這才堪堪止住徐進玉的嘶吼之聲。待將他摁于街上后,數位捕快周身疲軟,此刻盡是納悶無比:這小子平日里蔫頭耷腦,不甚合群,怎的勁力如此雄壯?方才四五人上前壓住四肢,竟然險些被他一道掀翻。得虧捕頭手疾眼快,在徐進玉側頸斜切一掌將他打暈過去,不然估摸著此刻,他已然跑去同那老者拼命,落得個尸骨不存的下場。

  眾人皆知徐進玉同馬巳相交甚好,可人人皆不曉得,擺明沖上前去十死無生,這徐進玉為何連命都舍得搭上,更想不分明平日里游手好閑,恨不得將雙眼釘在女子細腰上的馬巳,竟有這等豪烈的槍法。

  眾捕快愣神之際,長街中的雨霧已然散開,可那道瘦弱身形,依舊矗立不倒。

  老者眼中頭一次波瀾不定。

  雖說是小手段,可那雨絲中依舊灌入了近三成的力道,怎可被一般未越龍門的武人盡數吃下?

  “原來你已并非過江之鯽。”老者瞇眼。

  渾身血跡浮現的馬巳倒背花槍,相貌雖然凄慘了些,唇角卻依舊抬起,“老蛤蟆,你更不賴。想當初你走江湖時橫行跋扈,在紫昊國逗留之際,曾借切磋之由將一位槍道宗師打斷手腳,致使其不出三日便一命嗚呼。”

  “倘若你以正道手段取勝,拳腳無眼,被取性命就罷了。可你卻使奇毒涂滿雙拳,專挑那位宗師的傷處下手,將其活活磨死。”

  馬巳此時已然極怒。

  “你當不當殺。”

  聞言老者有些疑惑,撓撓花白發絲開口問道:“敢問那人名諱為何?這數十載以來殺人如麻,實在記不清太多宵小之輩。至于你所言的槍道宗師,恐怕單算我親自出手滅殺的,沒有一百也有八九十位,真真不曉得你所言究竟是哪位。”

  “若要說爽利法子,我這倒有一個。”

  天雨再急一分,天光上下,只余一片茫茫黑雨,驚雷重重疊疊,好似仙人駕踏龍鸞低嘯。

  “不如我將你砸成肉糜,亦或是你將我扎個通透。”單單看面相,老者須發低垂,眉梢掛雨,毫無半點窮兇極惡的面相,而此刻他口中所言,聞之如見棺槨成丘。

  紅衣捕快挽住長纓,黃袍老仆攥緊雙拳。

  如潮虎對沖。

  忽然之間,長街不長,寂寥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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