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六十章 在此
  閻寺關做夢也未想到,他會同這兄弟倆飲酒,再加上擔心班主夫人安危,自然這頓酒喝得有些沉悶,心神不寧之下,閻寺關豪飲不止。

  金門酒量淺,先前早已帶有三分醉意,此時又飲酒半壺,酩酊大醉。哪里還顧得甚么其他,拎著酒壺搖搖晃晃行至閻寺關身前,拍拍后者肩膀,伸出拇指道:“兄弟不光身手不錯,酒量也是這份得,還敢問如何稱呼?”閻寺關正心急如焚,無半點閑心同他胡扯,只是簡短道出名諱,卻引得金門一陣大驚小怪,更是湊到近前道:“你這名號,同咱們前齊國那位大將軍可是極像啊。”說罷又在閻寺關周圍轉悠兩圈,打量仔細之后嘖嘖稱奇,“甭說名號,就連長相模樣都同畫像上神似七八分,方才天兒甚是昏暗,更沒顧得上細瞧,這下一打量確實像。”

  閻寺關不為所動,依舊大口灌酒。

  如此一來,在一邊生悶氣的金鎖也不樂意了,我兄弟二人放那女子進門,已算是玩忽職守,又好心好意請你飲酒,如今你這一副愛答不理的德行,的確是不將我兄弟倆放在眼里啊,于是乎也跟著閻寺關飲酒,且閻寺關每飲一口,金鎖都要比閻寺關多飲一口,飲罷還朝閻寺關挑挑眉毛,意思說你瞧,你酒量不行。

  對此,閻寺關只是輕描淡寫掃了一眼,不再理會,依舊瞅著門內動靜。至于為何不跟上夫人,自然有考慮:其一是受制于兩人,這也是閻寺關為何不入章府的主要原因,這兩人實力之強,閻寺關無法揣測,一擊之下通體首創,就連如今舉壺飲酒都是難事,足見兩人的道行遠遠在他之上,當下的閻寺關,只不過是個半路出家,拳法不全的最次一流武人,顯然不能力敵;其二,則是如今班主夫人的神智仍待考究,若是貿然跟隨,恐怕非但無甚助力,反而會拖累彼此,倒不如在門口候著,一有風吹草動,再強闖不遲,至于為何莫蕓一個花旦能有如此俊的身手,他亦蒙在鼓里。

  醉意將近之時,閻寺關看向雕梁畫棟的章府,晦暗初晴,樓宇間明暗參差,耳邊似聽聞幽閣鬼哭。

  章府同齊陵國格調相近,但又不盡相同,其中摻雜些許上齊的格局。初建之時,督工需繪圖卷,再按圖卷所繪依照而筑,而繪圖畫師本就是位上齊人士,與督工多方刪添,去掉其中糟粕,將上齊與齊陵建筑精華融匯一體,再輔以南漓與夏松國諸般布局,設亭臺荷湖,左右設高臺,用以飲酒賞景,高臺與主府以廊橋回廊相連,一上一下,使人觀之如樓臺三疊,極富韻味;高臺之下乃是側宅,用以來客留宿,又因有高臺遮陽避雨,加之環繞水澤,用以避暑最適合是不過。

  僅僅側宅一處,就耗費數千兩銀錢,各色奇花異樹,芳草鳥雀,統共下來,這處宅邸耗資之甚,說是寸土寸金絲毫不假,窮奢極糜可見一斑。而此刻,方士打扮的楊阜,神色之中盡是陰沉似雨。臨行前師尊交付于他上百只傾城蟬,被他皆盡遣出,用以防備不時之需,可良久過去,竟沒有一只去而復返,當下心頭便微微顫動。

  師尊的手段,他這做弟子的怎能不心知肚明,雖說對徒弟還算教導有方,可對于外人,隨心所欲,當真是以人如草芥。想當初跟隨師尊外出歷練,他老人家單單為血飼一只蠱王,所過村落皆無幸免,老幼婦孺雞犬鵝鴨,皆盡屠戮殆盡之事時有發生。起初楊阜見到這凄慘場面,險些將苦膽都吐個干凈掉底,可隨著屠戮村莊由兩三戶變為幾十處,從幾十處變為方圓幾百里,漸漸麻木,再看血流漂櫓,尸橫遍野,內心已是無感。

  可當年師尊殺人時那份閑庭信步,與見到蠱王日益強橫時的笑意,楊阜便覺得渾身篩糠,揮之不去。萬一這回將師尊引以為傲的傾城蟬遺失,可想而知此行復命,所面臨的處境,恐怕比一死了之還令人毛骨悚然。苦等半個時辰后,楊阜終是耐不住性子,穿戴整齊,把布袋搭在肩上,起身出門尋蟬。

  方一出門,楊阜眼前便閃過一道低矮身影,寒光緊貼咽喉轉瞬即逝,所幸楊阜經驗老道,分毫之間將上身后仰,才堪堪讓開頸部要害,僅僅是劃破肌膚,并無大礙。

  楊阜定睛看去,曦光之中,那道凌厲身影緩緩站起,七竅之處皆有血污。

  “沒想到,你竟可從冰蠱發作之中恢復神智,倒顯得我看走了眼。”楊阜有些好奇,冰蠱惑人心魄之能,可不是眼前這小娘子可抗衡的,其附著于心經附近,中蠱之人極為渴血,若無血可飲,便要受置身于冰窟之寒,且發作之時神智全無。冰蠱一出,即使是靈犀境的修道高手,欲要拔除亦是難事,可謂蠱中較為陰狠的一類,這女子怎得就能強行恢復一絲神智?原因為何,一時間楊阜也難以明悟。

  見女子并無反應,只是瞪圓一雙血紅眼眸看向自己,楊阜自嘲一笑,不知為何,此刻楊阜的笑容,同與章公子客套時擠出的笑意截然相反,真實許多,“有道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既然身中蠱蟲也要執意殺我,此番前來定不會是觀賞初夏風景,何不上前一試,看你能否將我頭顱摘下?”

  女子聞言,眸中血色更甚幾分,俯身前沖,幾乎是話音落地瞬間,十指鋒芒便襲向楊阜面門,速度之快,使得周遭的花草劇晃。電光火石之間,楊阜并未硬接,中蠱之后人之體魄,經吞噬血漿后,已然堅固異常,動作迅捷之極,甚于蟒豹,即便是對修道有成的高手,也能周旋半晌,力道更是奇大。故而楊阜不愿與之呈針尖麥芒的架勢,而是腳步輕移,如鷂般騰云而起,在湖中荷花尖兒處輕點兩三下,駕風弄云似躍至亭臺處,笑意醇然,朝女子擺擺手。

  “爺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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