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酒劍四方 >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今來果熟到我嘗
  分明是整座天公臺本該四面八方皆是震蕩,龍抬頭滾地,顛山倒海,但在這一十八枚石柱通體金光鎮壓之下,除這天公臺周遭,并無別地生出什么亂象來,甚至竟不曾招惹得青泥口百姓前來觀瞧熱鬧,不過整座天公臺內,卻是風雷大起。

  先是由老道張太平一手堪稱絕艷至極的水陰雷開道,緊隨而來的便是早已蠢蠢欲動,按捺不得手段的夏景奕,與掌中那枚極狹長的佩劍,闖蕩南北,劍不離身,早已是變為夏景奕本命飛劍,同性命交于一處,相比起云仲那柄才得來不久的四夫子,如何說來靈智都要高上許多,隨夏景奕心思微動,這柄自凡胎而化的飛劍當即沖天直起,隱入天外由老道喚來的雷云之中。

  夏景奕所修,向來不見得是什么開合時節,最是聲勢浩大的劍氣,當年土樓當中初定下天下十人時節,夏景奕掌中這柄劍,素來就有黃蜂尾后針這等說法,并未追尋那等未曾涉足劍道,只以為聲勢最為至關緊要的外行眼中的陽關道,而是另辟蹊徑,壓上無窮心血精力,精修劍招,尤以毒辣刁鉆稱最,繼劍招之后,劍氣猶勝之。

  至于那位從始至終都未正經出手的賬房,安穩盤坐于石虎額頭,卻是自然無人小覷,鎮住這等三境劍客的飛劍,無壓于憑自身本事境界,強行耗住這劍客一臂,且觀其神情,尚有余力,誰人都算計不得,這位看似脾氣甚好的賬房,倘如是當真放手施為,究竟何等高明。

  于是相比起眼前這幾位高手,如今勢單力薄,且修為尚遭那老道封住大半的云仲,如何看來都是有些寒酸。

  老道并未托大,只是只言片語的空隙,招手便又是喚來這么兩三道濃密云霧,其中金絲流轉,緊跟還未散盡的水陰雷瀑,瞬息而至,又有萬千金線灑落,初到云仲身前,便使得其身形晃了又晃,勉強憑赤龍所剩不多的內氣,才能勉強撐住身形。

  經方才步映清舍命遞招過后,云仲原本已是被那方虛境困束得嚴絲合縫的內氣,終究是緩緩流轉,不過眼瞧現如今,老道同夏景奕分明是不愿等到這內氣盡數復原,自然也不可憑三境對敵,而只得是被逼無奈,依赤龍微末內氣勉強抵擋,更是因那頭石虎周身墨色傾瀉,雖說是云仲已在暗地里費力勾動四夫子劍,而遲遲未能掙脫石虎鎮壓,雖說是劍身鳴顫,然依舊不能如愿脫困。

  老道這手雷,瞧其形貌,大抵是屬那等銳金之流,相較方才水陰雷,征伐氣更甚,單是相距一丈,登時便覺肌體盡綻,而本應當無形無拘滾雷,此時已是在身前扯開條堪稱兇相畢露的羅網來,有刀劍槍戈森森震響,緩緩壓來,果真更強過金戈鐵馬,神仙難避。這等殺伐氣濃盛至極的手段,對上現如今如何瞧來都是外強中干,表里不一的云仲,無疑最是取巧,而偏偏這等取巧其后,卻是有這位張太平強絕修為支撐,任是取巧或是以勢壓人,皆是要壓得云仲難以招架。

  更休要說這纏繞銳金的漫天滾雷其中,尚有夏景奕飛劍藏于暗處,所求便是一擊功成。

  環環相扣,斷絕生機。

  青泥口攏共五位三境之上的修行道高手,聯手所布下的這場殺局,自然是力圖隔絕生路,將云仲困殺其中,固然是步映清于至關緊要時節將這場殺局略微掀開一角,但仍是杯水車薪。

  而立在百丈滾金雷前的云仲,卻并沒有去看向夏景奕,也不曾望向那位在層層疊疊雷云氣勢加身過后,真有一線仙家氣度的張太平,更也沒望向那頭如山岳一般寬龐的石虎身上,連四夫子劍鳴,一時都是微弱下來,到頭來靜靜懸到石虎四足下,安穩懸停。

  五雷其中攻伐氣最重,肅殺氣極濃的銳金雷,倘如是對上肉體凡胎,一對雙拳,大概誰人都覺得,乃是強弓穿縞,大抵是要迎鋒而破,而此時既已是走投無路,倒也不妨一試。

  當年過采仙灘時,曾有這么位瞧來相當敦實的武生,曾是憑雙拳強撼已距四境不遠的吳大劍仙,雖是拳峰見骨,而始終不減其勢,一似洪水決口大岳倒砸,一似猛虎脫困,奔行下山,學藝不精,只效其形,得來二三兩神韻,盡添己身。而當年仍在湖潮閣間,終日聽風抬起無數刀顫劍鳴聲時,相隔不愿處,有這么個相當好玩的老頭,六歲學內家拳,十二歲出外訪道,及冠入三境,遍訪名宗,得來一身頂頂霸道的拳勁拳術,穿林打葉,氣勁無雙。

  卻是不知,當年孤身沖殺于萬軍叢中的凌滕器,該是何等威風八面,豪氣沖天。

  所以渾身衣衫狼藉的云仲于眾目睽睽之下擺出這么個稀松尋常的拳勢,不論旁人瞧著何等滋味,自個兒總覺得還是好的。

  舊日本事,拳隨意動,云仲于銳金雷中,打竹百八,直打到一瞬夜色晴朗,甚至看似無意之間,沖拳攔下猶似一線月華的夏景奕飛劍,單手慢籠,令這劍光在周身纏繞一周,而后才是不緊不慢卸去力道,一拳過后再接一拳,生生崩開飛劍,即使是雙拳早已破爛,而拳勢拳勁,迎風再漲,甚至在在張太平蹙眉之間,硬是憑赤龍所余內氣,又是艱險熬過銳金雷瀑,身形只退后三步。

  云仲所遞來的拳罡拳勁,似與銳金雷出自一處,竟是隱隱之間有生來一體的端倪,唯有張太平略微蹙起眉來,覺察到眼前這年輕人非是單單憑拳勁與高深拳術破去漫天金雷,反而更像是憑同源氣機引動雷霆,而后盡數化解,此時雖是一對拳頭破爛不堪,然而渾身精氣神并未折損過多。

  或許連云仲自己都不曉得,閻寺關當年憑空悟出一式掐雷,便是脫胎自虎狼山拳術,而這門拳術,并非是什么江湖上尋常師父所傳,而是昔年道門之首李抱魚親自授與閻寺關,而千變萬化,無論道法拳術,都脫身不得五雷兩字,雖只是得來虎狼山拳的二三兩神氣,借凌滕器體悟眾生內家拳術施展開來,云仲卻只是覺得這一套拳,著實很是得心應手,竟是生生憑赤龍內氣,強行攔下這看似睥睨人間的銳金雷潮,仍是沉浸于拳意其中。

  昨日種苗神亭外,今來果熟得我嘗。

  不知距青泥口多少遠近的一處農戶其中,有位面皮粉黛的小道童灰頭土臉跑將出門,朝已是熄去燈火的農戶屋舍處嘬了嘬牙,齜牙咧嘴,總覺渾身惡寒,但略一回想,還是頗為無奈自身后包裹處翻騰出紙筆來,認認真真寫罷幾行字,而后略一閃身,將宣紙鋪到農戶家中桌案處,才是長出了口氣,拍打拍打同身形不相稱的寬大道袍,瞬息已掠出百步。

  農戶夫妻二人,乃是心眼頂好的人家,奈何是因身子抱恙,直到不惑年紀仍是膝下無子嗣,正巧遇上在林中小睡的道童,不由分說便是接回家中噓寒問暖,足足拖沓了好幾日那般久,憑道童愈發老練的心思來看,這兩位怕是大多將自個兒當成那等走失的孩童,正巧是想膝下添子,而無可奈何,因此才有這般舉動,心眼自是極好,倒是行程愈急,要趕在年關前回山,免于師父責罵,總覺得時日有些捉襟見肘。

  道童當初留了個心眼,道觀其中學來的符箓術道,始終未曾用上,倒是難得耍了個心眼,在那位云師兄處留有這么一道符箓,藏得極深,不久前心思作祟欲要下山走動走動,恰巧便憑這符箓法門,得知云仲所在,足足懇求近乎半月,給自家師父端飯食錘肩頭,甚至還耐著脾氣聽自家師父講了好幾日的道法自然,才得此空隙下山,不過就在方才不久前,發覺那方符箓有異,八成是自家這位不是師兄的師兄,又在外頭沾染了什么是非,索性就不再久留,留下這字據來,才是抽身而出。

  說來也是怪哉,這位便宜師兄,雖不曾入道門,不過渾身卻是疑云重重,到現如今道童都不曉得,這位云師兄究竟是立身在幾境,不過單是在山中,聽自家師父講那位吳大劍仙的陳年舊事,便曉得云師兄果真是跟對了師父,光憑挑事惹事的本事,還真叫一個少見。

  甚至連道童自己都是有些犯迷糊,本就算不得同門,何苦去操心這位熱下的亂子,不過左思右想之下,還是找尋出個看來相當天衣無縫的理由來。

  云師兄的魚,烤得那叫一個鮮活。

  估摸著倘如道童將這番話說給李抱魚聽,八成是要氣得老道再倒騰一回飛來峰,直攆到南公山頂興師問罪,自己這做師父的被吳霜添了幾十年的堵,而自家這寶貝徒兒,瞧這架勢又要被吳霜徒兒帶跑,甭論是不是什么道門昔日道首,這口氣著實是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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