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梅帶著蘇小剛進門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難以言喻。“小梅，你這是咋了？”
蘇奶奶奇怪地問：“是不是小剛不聽話你生氣了？”
小剛小時候，是個很淘氣的娃娃，比同齡的娃娃都要淘氣。可這兩年已經很聽話了，應該不至于惹小梅生氣。蘇小剛忙就說：“尕奶，怎么會，我不會惹姐姐生氣。”
蘇奶奶笑了。蘇小梅擠出一抹笑容說：“沒有，尕奶，小剛聽話得很。”
“怎么了？剛還好好的！”
蘇桃花也奇怪地問，目光看了一下蘇小剛，確定不應該是蘇小剛的問題。“媽，就是養雞場里出了些事兒！”
蘇小梅咬了一下嘴唇還是說了出來。幾個人一聽養雞場里出事了，連手里正在干的活兒都顧不得了。養雞場對紅心大隊的人是什么樣的存在，沒有人不知道。因為蘇小梅是站在廚房門口說的，就連院子里正在說話的男人們也聽見了。幾乎是所有的人一個個都看著蘇小梅，等她繼續說。“雞場里要給公社交的一千個雞蛋被人給打碎了！”
蘇小梅說著，還看看沈自珍。以前覺得沈伯伯當繼父也挺好的，可現在咋都覺得這么不舒坦呢？沈伯伯再好也沒用，他前頭的妻子和沈伯伯那兩個兒女也真是太能折騰了。剛在牛棚里吃了虧，不吸取教訓就算了，回頭就將養雞場的雞蛋打了。這讓人說啥好？有這樣的人折騰，就算沈伯伯對母親好，母親以后的日子也不能安生。蘇小甜正在一旁，正好看到蘇小梅看向沈自珍的那個眼神。她疑惑地看過去。養雞場成立這么長時間，還從來沒見過雞蛋被打破的時候。大媽是個仔細人，也要求在養雞場里干活的人都謹慎小心。這么長時間，連一個都沒有被打破。一次被打破了一千個雞蛋，這怎么想都覺得奇怪！小梅姐姐剛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沈伯伯，莫非是朱玉玲帶著她那對兒女做的？“小梅姐姐，是誰做的？大媽不得被氣死？”
蘇小九沒有注意眉眼官司，直接開口問。“可不是要被氣死了，已經將打破雞蛋的人給揍了一頓，還不解氣，已經將人送到公社里去了！”
蘇小梅說著，又看看沈自珍。這下，好幾個人都看到了，蘇小梅說話的時候，是看了沈自珍的，也就是說，很有可能，打破雞蛋的人和沈自珍有關系。沈自珍在紅心大隊除了蘇桃花一家也沒有別的親人，唯一可能的就是今天忽然出現在紅心大隊的前妻和兒女。眾人心中了然，當下都看向沈自珍。沈自珍還沒明白呢，他是背對著蘇小梅的，并沒有看到蘇小梅看他的眼神。忽然看眾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不太對勁了，便也意識到，可能有些不對。他扭身看向蘇小梅：“小梅，你給沈伯伯說說，打碎雞蛋的人是誰？為什么要打破雞蛋？”
蘇小梅用腳在地上畫圈圈，卻沒有開口。要不要說呢？是個問題啊！蘇小甜了然，她知道蘇小梅心里的想法。她扯了一下蘇小梅的袖子說道：“小梅姐姐，你就實話實說吧！”
沈伯伯不是不講理的人，要真是那三個人的錯，他肯定不護短。當然，如果沈伯伯是個護短到沒有理智的人，那證明，這個人也不值得珍惜了。蘇小梅咬唇說道：“是沈伯伯您的前妻和兒女！”
說話的時候，蘇小梅的聲音很小，簡直都快要聽不到了。但沈自珍的耳朵沒問題，還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是朱玉玲和沈飛文、沈文苑？他們不是走了？怎么跑到養雞場里去闖禍了？這幾個人，是專門跑到紅心大隊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來闖禍的嗎？沈自珍的表情忍不住蹙了一下！“他們為啥要打碎咱的雞蛋？”
蘇奶奶心疼地問道。老太太是真的心疼啊，一千個雞蛋，放在尋常人家里，一年都湊不出來。就算大隊里現在有個養雞場，也有很多人舍不得吃雞蛋。就這么打碎了，咋不將那幾個腦殼子壞了的人腦子給打碎？蘇小甜其實也很好奇，方才將他們一家三口都給打了，怎么一點記性都不長？按說，他們現在躲著紅心大隊都來不及，不應該會主動找事。蘇小梅接著回答：“他們剛才被大舅母拿著的木棍子上的雞糞給惡心到了，看到養雞場，聽見雞叫聲就生氣。”
蘇小甜想起之前大媽揮舞著沾著雞糞的棍子虎虎生風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正好養雞場里今天準備給公社里送雞蛋，幾個筐子裝好放在養雞場的門口，等著裝車送到公社里去。”
“他們惱怒，上前給踹翻還不解氣，又將筐子連著摔了好幾下，將雞蛋都砸碎了。一千個雞蛋，一個、一個都沒剩下！”
蘇小梅也是在養雞場里干了很長時間的，想著那么多雞蛋就那樣破了碎了，蛋液流了一地，眼眶都紅了。真不知道，怎么會有那樣的人，砸雞蛋出氣，太有出息了。蘇小梅甚至因此有些遷怒沈自珍，如果沒有沈自珍，那幾個人就不會來紅心大隊胡鬧。蘇小甜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也是有種三觀被震碎的感覺。這都是什么人，什么心態？腦子太有問題了吧？沒本事對著人出氣，對著雞蛋出氣干啥？他們知道不知道，這一千個雞蛋，她們有可能賠不起。“早知道，今天就多打一頓，而不是輕輕放過了！”
蘇小甜低聲說道。她心里真是恨啊！沈自珍聽完之后，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以前就知道朱玉玲是個胡攪蠻纏的人，可也不知道她竟然還能做出這樣潑婦的樣子。她也不多說話，只是沉默了一會兒。就在眾人以為他可能會辯解一句的時候，就聽到沈自珍開口了。“沒事，不用去管，我相信大嫂會處理好。”
呃~~~~~~蘇小甜雖然想到了沈自珍不會護短，可是也沒想到，沈自珍竟然是這樣的態度，不管？不管好啊！沈伯伯不管，那這幾個人肯定要脫一層皮。公社里對養雞場有多重視，別人不知道，紅心大隊從大人到小孩子卻是清清楚楚的。蘇小甜小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蘇桃花稍微有些心不在焉的。以前，她沒有想過，那些已經放棄了沈自珍的人有一天會找過來。現在人找過來了，即便沈自珍再三保證過了，但她心里卻還是不穩當。她不時看看沈自珍，直到確定沈自珍真的沒有要去救那娘兒幾個的時候，才算徹底放心了！今天的蘇桃花，格外的沒有信心。她總覺得，沈自珍很快就會離開自己，到時候，自己會再度成為棄婦。沒錯，是再度。雖然之前和李長明離婚是蘇桃花主動提出來的，但是在大家的眼里，依然覺得，蘇桃花是棄婦。就算蘇桃花自己，心里也總有這樣的感覺。“桃花，你要相信沈老師的為人，我看他是真心對待你！”
蘇奶奶看出來了些什么，所以湊上前壓低聲音說。她其實更加疑惑的是，沈老師的前妻和兒女是什么時候到大隊里的，現在住在哪里？怎么之前連一點風聲都沒聽到？他們來找沈老師，莫不是想重新一起生活？蘇奶奶心里疑惑有很多，但又不知道該找誰問。聽到這話的余瑞媛也開口說：“桃花，你也是親眼看到了，沈老師對那母子幾個，該是傷透心了，不可能和他們重歸于好，你不用擔心他會回轉心思丟下你回去！”
雖然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才能回去，但老杜和老遲都覺得，小甜得到的消息有可能是真的。很快，沈老師就可能要回到京城里去了。到時候，桃花應該會跟著沈老師一同去。雖然可能會被那母子幾個人糾纏，但只要兩口子互相信任，日子其實也不算難過。蘇桃花嘆息一聲，只是低頭用力揉面。余瑞媛看著蘇桃花這樣，哪里不知道，蘇桃花缺少的就是對沈老師的不自信。或者說，是她對自己不信任。“大妹子，沈老師的前妻和兒女是咋回事？我咋都沒聽說？”
蘇奶奶想了一下，開口問余瑞媛。要說有誰知道，可能就是余瑞媛了。余瑞媛倒是沒想到，蘇奶奶竟然是不知道這件事的，遂將這件事簡單的對蘇奶奶說了。自然，也說了蘇小甜一個人打了倆的赫赫戰功。蘇奶奶聽到這個消息，臉色卻十分不好看了。沈老師的兒女她沒見過，可年齡肯定比小甜大。一個小的和兩個大的打，也不知道吃虧了沒！蘇小甜一直在示意余瑞媛，千萬不要將這件事說出來。可偏偏余瑞媛說得正到興頭上，根本沒有顧得上看蘇小甜的小動作。以至于蘇小甜的眼色全都白使了。聽到余瑞媛一點都沒隱藏的將事情都說了出來，蘇小甜忍不住心里哀嚎一聲。其他幾個男娃更是哀嚎出聲。原本想著，吃完餃子，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誰知道那沒長眼色的東西還能干出砸了雞蛋這樣的事兒。真是太倒霉了！幾個男娃的心里對朱玉玲母子三個人更是煩的厲害。如果不是聽說人已經被王香花給送到公社里去了，他們指定要跑到養雞場里踹幾腳出氣。蘇奶奶并沒有因為孫子們哀嚎就放過他們，她冷著臉，看著幾個孫子。“奶，我們錯了！”
先開口的是蘇小九。“你們幾個可真有出息，遇到事情了，讓我乖寶上前，你們就不怕這么個嬌嬌軟軟的小妹子讓人給打了？”
余瑞媛聽到這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再看看蘇家幾個娃的表情，哪有不知道的。“老姐姐，您也別生氣，這幾個娃也是護著小甜的，只是，小甜太厲害了，才會自己動手，再說，那個沈文苑是個女的，要喊耍流氓，幾個男娃誰都不敢上。”
說話，她還自責上了：“也怪我沒本事，要是我有本事，直接上前將那娘仨給攔住就好了！”
“大妹子，這事兒可不怪你，都是我家這幾個娃沒出息，才讓小妹子保護！”
蘇奶奶冷哼一聲，看向蘇家幾個娃的目光冷颼颼的。蘇首溫是大哥，忙就開口：“奶，都怪我，今天沒有及時趕回來！”
“奶，不怪大哥，大哥二哥不在，我是最大的，是我沒有保護好小甜。”
蘇三恭忙開口給蘇奶奶道歉，還順便深刻的反省了一下自己沒有履職盡責！小四、小五這些兄弟們也忙著道歉。“奶，是我們的不是，您就罰我們吧！大媽已經處罰過三哥了！”
蘇奶奶才不理會他們，不過，聽到王香花已經處罰過蘇三恭之后，面上的表情倒是好看了很多。她上上下下的將蘇小甜好好的打量了一番，確定蘇小甜好好的，這才放心了一些！“乖寶啊，你沒哪兒受傷吧？要不，奶回屋里給你好好檢查一下？”
蘇小甜忙搖著腦袋說道：“奶，我沒事，好好的。奶，我給您說啊，您別擔心我，我可比哥哥們厲害多了！”
原本是為了給哥哥們解脫的一句話，可是聽在蘇奶奶耳朵里就不是這么回事了。“哼，就知道，都是沒出息的，關鍵時候靠不住！”
蘇奶奶冷哼說道。“平日里讓你們多多練功，一個兩個的不認真，還不如你們小妹子，你們好意思？”
蘇奶奶罵著，幾兄弟只能乖乖聽著，根本不敢表示反對。反正，奶奶也就是罵幾句而已，聽著就行，要是真的反駁了，奶才會生氣，到時候說不定還打人呢。蘇小甜忙撒嬌賣乖的說：“奶奶，我是最厲害的，哥哥們當然打不過。”
蘇奶奶聽了，果然是眉開眼笑。“我乖寶當然是最厲害的，你們幾個臭小子，以后要跟你們妹妹多學學，下次要是還讓你們妹妹保護你們，你們給我等著！”
蘇奶奶罵完之后，樂滋滋地說：“今晚給我乖寶再加個糖雞蛋。”
蘇小甜喜滋滋的笑著說：“奶，我不吃糖雞蛋，我就吃肉餃子！”
蘇奶奶笑的那個燦爛啊，立刻說：“行，咱們今晚吃餃子，明天給你單獨做糖雞蛋吃，你哥哥們都沒有。”
蘇小甜理所當然的接受了。要是以前，她可能還會推辭，但家里現在條件好，肉和雞蛋這些經常都吃，就是哥哥們，也不會覺得有什么太稀奇的，自然不會眼饞嘴饞。眾人看著蘇奶奶這一番操作，都有些傻眼。之前就聽說，老蘇家重女輕男，大家還有些不相信，可沒想到，竟然是真的。蘇奶奶對孫子和孫女，簡直就是兩張臉啊。偏偏，老蘇家的幾個男娃好像都很能接受，連一點反對的意思都沒有，甚至在蘇奶奶罵完之后，還能跑到蘇小甜的跟前去保證，說以后好好練功，保護蘇小甜云云的話。“老姐姐，你這樣不怕幾個男娃有意見？”
余瑞媛好奇的問。“怕啥？他們九個哥哥，只有這一個妹妹，我心疼心疼怎么了？女娃子在家的日子少，要是不好好疼愛，過幾年想疼也疼不到了！”
蘇奶奶說著，看向蘇小甜的目光都多了幾分依依不舍。這模樣一點也不像蘇小甜才十來歲，而是二十多歲等著嫁人，她舍不得一樣。余瑞媛感慨了一番：“這話可沒錯，女娃兒嫁人了，就是別人家的人，過得好不好的，娘家都插不上手了，現在疼一疼她也是應當。”
蘇桃花聽著，忍不住笑道：“你們這么一說，我咋覺得，我做的有點不好。小梅這娃，上頭有個哥哥，下面有個不省心的弟弟，我也沒多關心過她，以后，我可要多疼愛她一些。”
和小甜比起來，小梅在家的日子更少了。但是她將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老大和小剛的身上，對小梅就忽視了。“其實，你做的也不錯了，這年月能讓女娃去上學，就很難得！”
余瑞媛感慨。紅心大隊，女娃子能上兩年學的就不容易了。其實，不光是紅心大隊，就算在京城，女娃讀書的也不多，大部分上個小學就開始幫著家里干活。等十幾歲，家里有能耐的就能給找個工廠塞進去，沒有本事的人家，索性就讓女娃子下鄉當知青了。蘇小梅之前確確實實讀完了初中，現在還要去高中讀書。就憑這一點，蘇桃花這個當媽的，沒問題。“我以后可要多多關心小梅一點，說不定，明年后年，她就要說親了。”
蘇桃花看了一眼亭亭玉立的女兒，感慨的說。之前答應女兒去讀書，現在小梅去讀高二，一年之后，就高中畢業了，到時候年齡也不小，正合適找對象。這么一算，小梅在家的日子，也就一兩年了，確實要多心疼一些。蘇小梅的表情卻猛的變了一下，她不想找對象，不想結婚怎么辦？可這話，她實實在在不敢對自家母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