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狗子看來，打人的人都已經走遠了，他也沒什么可怕的了。可李隊長怎么可能將這些糧食還給他們？要是真的還給他們，可不是又得罪了老蘇家的人嗎？他現在可要維護好和老蘇家的關系，堅決不能因為王狗子和王婆子的關系，壞了和紅心大隊，尤其是老蘇家的關系。人家現在是關系戶，縣里有人！“這不是你家的糧食，王狗子，你說話注意些。”
李隊長拿腔拿調地說道。王婆子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拿出這些糧食的時候，她心疼得肝兒疼肺兒疼的。好不容易那些瘟神走的時候沒帶走糧食，她當然想將自己家的糧食要回去。一袋子的糧食，一家子人省著吃，吃好些天嘞！原本就是他們家拿出來的糧食，拿回自己家的糧食也沒什么不對。“李隊長，你咋這么說話了？”
“咋？我那句話說得不對了？”
李隊長冷著臉說。這是當他好說話，老王家娘兒兩個都想欺負一下？“這可是我們老王家的糧食，這么多的人都睜大眼睛看著呢，您可不能貪了去！”
王婆子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盯著李隊長，她力求讓自己表現得十分真誠，只是她自己不知道他那副表情要多做作，有多做作。李隊長只恨不得噴她一口口水算了，紅口白牙污蔑人？旁邊有看不下去的社員開口了：“王婆子這話你剛才咋不說出來呢？等人走了，你就不慫了？”
王婆子一副大度的樣子：“和那些粗人有啥說的？老蘇家都是不講理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說完這一句，她可能還覺得不夠給力，當即又說：“要不然當初咱們求救的時候，紅心大隊的人咋不安排人來幫幫咱們向陽大隊收莊稼？都是因為他們壞了良心！”
王婆子覺得自己這么說可以讓大隊里的其他社員們和他們一起仇視老蘇家。可是她卻不知道大隊里的人，大部分將紅心大隊不愿意幫向陽大隊的事情怪在了他們老王家的頭上。她自己不提的時候也就罷了，偏偏他這時候自作主張地提了出來。這一下可是捅了馬蜂窩，原本看好戲的人被她這一句話給帶起來氣了。紅心大隊的人為什么不幫著向陽大隊別人不知道，你這個作孽的人不知道？”
“就是你這個沒皮沒臊的王婆子，要不是你那時候一直折磨蘇滿秀，會讓人家對你有這么大的怨念？”
“要是蘇滿秀真的有什么不對，那你搓磨我們也不說啥了，可是蘇滿秀那樣好的一個女人，硬生生被你糟踐成那樣。”
“你們咋還幫著蘇滿秀那個不守婦道的女人說話？”
王婆子吃驚地問。這次是真的吃驚，怎么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呢？“你瞅瞅你瞅瞅滿秀才走了多長時間，你們老王家的日子都過成啥了？一家子完蛋玩意兒！我看你們老王家走到這一步就是活該！”
“可不是活該，吃不上飯活該，王狗子當現成的王八給人養孩子也是活該！”
“王婆子，你自己不提這個話也就算了，你提起這個話，老子恨不得一板斧劈了你！”
……王婆子怎么也沒想到他會因為這一句話被向陽大隊的人群起而攻之！但王婆子是個什么人？她就是那沒皮沒臊沒羞沒臉的人。“我的個老天爺呀，向陽大隊的人咋這么沒出息呢？自己大隊的人被欺負了，不幫著出頭就算了。還幫著別人欺負我們老王家，不就是看著我們老王家單家獨戶地沒有個倚仗嗎？我不活了啊，我寡婦失業這么多年，還被人這樣欺負，活不成了啊！”
王婆子一面哭著罵著一面坐到地上，又開始她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王婆子在向陽大隊就是個滾刀肉一樣的存在，所有的人都見慣了她這副嘴臉。對此，根本沒有人多加理會，鬧去唄，他們不看就完了！李隊長撇了撇嘴，拎著糧食袋子轉身就要走。“老四老五啊，跟著我將這些糧食分給德勝家、德昌家，還有宋老六家！”
李隊長大聲地吆喝著。王婆子聽到這話，也顧不得繼續鬧騰了，糧食要是真的被分給別人家，那就完了。她連滾帶爬地撲到李隊長的腳底下，抓著李隊長的褲管兒，死死地就是不松手，可能是因為太激動了，并沒有說什么。“王婆子，你兒子搞破鞋，你也打算爬別人家的炕？”
有那嘴上不把門兒的人，開口就是不中聽的話。“費玉明，你咋說話的？”
王婆子怒目圓瞪，可沒有人害怕。“不打算爬別人家的炕，你拽著隊長褲子干啥？”
費玉明和王婆子不對付了好幾十年了，這時候當然果斷落井下石！王婆子果斷扭頭不繼續搭理費玉明。“大隊長，你可不能干這種缺德的事，這是我家的糧食，憑啥要給他們幾家分了？給他們了我們一大家子吃啥？”
王婆子撕心裂肺地吼著。“全大隊的人可都看見了，這是老蘇家的糧食。他們臨走的時候說了，將這些糧食分給咱們大隊最窮的人家，這是老蘇家的善心，我想大隊里沒人不知道我們大隊誰家窮！”
這幾家人，李隊長也是有選擇的，王婆子不講理，這幾家更不講理，只要將糧食分下去，這幾家人不會吃了虧。“知道，知道，大隊長，我們都知道，可不就是他們三家窮。”
立刻就有人開口附和。雖然知道這些糧食落不到他們自己家的碗里，但是不要落到老王家，他們都覺得心情愉悅。王婆子還想繼續鬧騰，卻被幾個粗壯的婦女拖到了一旁。“你乖乖一旁站著，要是把大隊長的褲子抓下來，那就是耍流氓，就該讓你去游街了，女流氓！”
其中一個婦人說話還罵了一句。李隊長也是沒鬧得沒皮沒臉的，趁著王婆子沒有機會鬧，直接帶著糧食走了。看著隊長走了，幫忙的人也跟著一起去了。不一會兒，所有的人都離開了。留下王家娘兩個，看著這些人遠去的身影哭得那叫一個凄慘呀。王婆子邊哭還邊喊著說，自家的兒子孫子都是沒氣性的，眼看著老娘受欺負都不出來。卻說王婆子的其余兩個兒子和孫子們都被關在屋里。她那兩個一貫軟弱的兒媳婦也強硬了起來，警告自家男人，要是出去幫忙就離婚。反正老王家一個離了婚的兒媳婦都還能找個不錯的人再婚，她們也不怕離婚被人笑話。可王老大和王老三都害怕啊，他們想得到好處，可眼前這事兒，瞅著都沒好事。何況，要是他們也離婚了，以后就會和王狗子一樣可憐。就算想幫著老娘的心思，在現實面前也淡了下去。這時候，哭得凄凄慘慘的娘倆并不知道，對于他們娘倆來說，更凄慘的事情還在后面。就在當天晚上，王狗子的哥哥和弟弟都要求和王狗子分家，說是有王狗子這樣的敗家玩意兒，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王婆子不同意，這兩個就說，既然王婆子舍不得老二，以后就跟著老二過。當然這是之后發生的事情，現在先不說。只說蘇奶奶到縣城，看著縣城里熱熱鬧鬧的場景，不由得感嘆了一會兒，連聲說著，還是城里好之類的話。“蘇奶奶，你要是覺得城里好，那就在城里多住一段時間。”
司機小朱笑嘻嘻地說道。反正部長家里也不是沒地方住，看著部長好像也很喜歡老蘇家的樣子，應該不會反對蘇奶奶這樣好的老人來家里暫時住一段時間吧。“那咋能成了呀，我一個莊稼人，就該在地里刨食兒吃，偶爾來一趟城里也就算了，讓我每天都在這里，還不得把我憋屈死了？”
蘇奶奶連連擺手的說道。城里雖然好，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啊！“奶奶，等過幾年我長大了在城里買房子，讓你也住到城里來享福！”
蘇小甜樂呵呵的說道。她這句話原本是實話，過上幾年之后商品房可以買賣，到時候在縣城里買房子根本不算啥。她還想著等將來賺了錢不光要在縣城里買房子，還要去京城買房子。到時候讓一大家子人都去城里隨便做點什么，也比在鄉下地方刨食吃要輕松得多。可是她現在說出這個話誰都不相信呀。司機小朱不相信。蘇奶奶更是不相信。小朱是個老好人的性格，就算心里十分不贊同蘇小甜說的話，嘴上還是順著小姑娘的意思哄著小姑娘開心。“聽聽蘇奶奶你的福氣還在后面呢，小姑娘多孝順你啊！”
蘇奶奶得意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邊上了。“你這話可說的不錯，我兒子孫子一大堆，可要說起最孝順的就是我這乖孫女兒了。”
這話說的真誠無比，有一瞬間，小朱甚至都覺得，蘇奶奶說的可能是實話。但轉念一想，小朱又覺得無語。不過就是個毛孩子，七八歲的年紀，還是個女娃兒，做什么了就是最孝順的？他默默地回頭看了一眼蘇奶奶，那眼神兒似乎在說：老太太您這話要是讓其他的兒女孫子聽到了，豈不是十分寒心？小朱可不知道這話就算是被老蘇家的其他人聽到了，也會十分贊成的點頭，連連說肯定是蘇小甜最孝順。“哎喲，我上次來的時候這個地方好像還不是這樣，這才多長時間咋就變了這么多勒？”
蘇奶奶忽然看到了什么笑著問。“這不是縣里又辦了個雞蛋糕廠。蘇奶奶，您可是不知道，這縣城里的人越來越多，需要的工作崗位也越來越多，縣里也是為了解決就業難的問題。”
小朱介紹說道。“雞蛋糕廠呀，那不錯呀！那玩意兒老貴的，蓋個工廠，肯定賺錢。”
蘇奶奶感慨地說了一聲：“還是城里好，當個工人鐵飯碗哪，算咱們莊戶人家那日子過得艱難了！”
“老太太您和部長說一聲，把您家幾個大點的孫子都安排到廠里去上班唄。這有啥羨慕別人的。”
小朱對此其實也十分奇怪。原本他覺得，部長娶了老蘇家的閨女，老蘇家肯定要跟著雞犬升天了，別的不說，在城里找幾份好工作，比如工廠里當個工人啥的，完全沒問題。畢竟，老蘇家的小一輩好像都是讀過書的，有知識，招工更容易。但老蘇家的人好像對于走后門這件事情十分無感，至今也沒有上門找過陳部長幫忙。而部長本人也沒想過利用職務之便，做這種事情，他對老蘇家是好，但那都是用自己的工資補貼，已經看著不讓人欺負，僅此而已！別的不說就看看滿秀嫂子，至今不也是在家里呆著。之前那個臨時工的工作從她懷了娃之后就再也沒去。說實話，這樣的人家他還真是沒見過呢。要是換了別人家能攀上部長這樣的親戚，只怕是早就將家里所有的人都安頓起來了。“那可不行。我乖寶說了，做人得本本分分的。”
“又是你家乖寶說的？蘇奶奶，您真聽一個小姑娘說的？”
小朱好笑地問。聽人勸吃飽飯這話說的不錯，可要是聽一個小女娃的話，還真有些讓人猜不透。“小朱啊，你說，就算是我們沾上了子安的光當了工人也不體面不是？”
小朱無語，這話還真沒說錯，老蘇家是有骨氣的。蘇奶奶說完這一句，還嘆息的說道：“他一個人，無父無母的娃在這里走到這一步也不容易呀，我們當親戚的只有盼著他好的份兒，沒有拖累他的道理。”
“小朱叔叔，我奶奶說得對呢，要是我們真為這樣的事情去找我姑父，我姑父幫我們辦了，心里怕也是會不舒服！”
蘇小甜軟軟糯糯的聲音在小朱司機的旁邊響起。小朱倒是從來沒想過蘇家就連一個女娃娃，年齡這么小的女娃娃也能想得這么深遠。他忽然明白了，為什么部長放著那么多黃花大閨女不找，最后找了蘇滿秀這樣一個二婚頭。這老蘇家的家教真是沒話說呀。多少領導都是從身邊人出現問題開始的親戚，出了問題最后連累到了本人。部長得了這樣一門親戚真是他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