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梔意喉嚨里似乎吞了刀片,隱隱有腥甜,讓她艱難地壓制著,纖長的睫羽細微顫動,望著眼前這張令人神魂顛倒的面容,思緒萬千。

她應該怎么問,問他與喬佩瑤的過去。

以及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能得到什么樣的回答?得到了確切的回答,她又能如何?他不愛她依舊是事實,在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面前計較他的過往,本就是……無理取鬧。

所謂真相,除了在血淋淋的傷口上撒一把鹽,還能有什么用?

“陸梔意,你到底怎么了?”賀司樾眉心緩緩起了褶,握住她的手臂,微彎下腰凝視她,“臉色怎么這么難看?你們說什么了?”

他幾乎下意識瞥了一眼病房方向。

陸梔意眨眨眼,逼退眼中淚意,聲音聽不出任何異常,“我只是沒吃東西,太餓了。”

賀司樾薄紅的唇一抿,長久地盯著她的臉,似乎在窺探什么,他的注視太過具有穿透力,好像許多隱秘無處遁形,讓陸梔意不由自主挪開視線

他微沉眼睫,繼而握住她的手:“去吃飯。”

陸梔意低著頭,應了一聲。

無人知道她腦海里正在思考什么。

做著什么樣的決定。

林肯一直在樓下等著,看著二人十指相扣著出來,立馬下車打開車門,余光瞥了一眼還在外面的媒體,只覺得這群人像極了鬣狗,聞到一些肉味兒死咬不放,貪婪至極。

“我想吃紅湯面。”陸梔意一上車就將自己的手從男人寬厚的手掌里抽出來,靠著車窗語氣聽不出什么異常來。

媽媽是蘇州人,她小時候每逢暑假都會跟媽媽一起回去住一個多月,對那邊也有感情,那邊飲食清淡,小時候她最喜歡外婆做的紅湯面,不知京市有沒有正宗的味道。

那是記憶力愛的味道,在她苦澀人生里微乎其微的蜜糖。

賀司樾看著她抽離的手,掌心的柔軟溫熱消失,一陣涼意侵蝕掌心,他無意識攥了攥手指,似乎覺得怪異,斂眸習慣性撥弄小拇指尾戒。

淡聲道:“去西城子巖巷。”

林肯恭敬道:“好的賀總。”

一路安靜。

抵達西城時候,已經過去近四十分鐘。

這里是一處生活氣息很濃重的胡同小巷,很具有京市特色,路邊梧桐樹在微風下窸窸窣窣,安靜又美好。

車停在一家門頭破損,飽經風霜的小店門前。

店名就是蘇州特色館。

旁邊花壇里種著抽出新鮮花骨朵的山茶花,雖然破損但是難得干凈又有幾分閑情雅致。

陸梔意視線在那白色山茶花上停留了好一陣,才意味不明地挪開目光,“你怎么會知道這里有這么一家店?你來過這里?”

很顯然,賀司樾這種身份,衣食住行都是最頂級標準,他本人也十分挑剔,龍蝦是否是剛從水里撈出來幾個小時他都能嘗得出來,味蕾毒辣敏銳,從沒人敢懈怠半分。

偏生,他竟然熟門熟路地帶她來了這么一家價格低廉環境只能算不臟的小店。

賀司樾瞥她一眼:“以前路過,太破了就記住了。”

陸梔意不說話了。

“兩碗紅湯面。”賀司樾進門便與老板說了一句。

老板看到他,詫異了一下又看向他身邊的陸梔意,連連笑著應下:“稍等片刻。”

陸梔意坐下,看著這十幾平米的店,再看看對面身著高定西裝,正斂眸理著頂級帝王綠袖扣的男人,舉手投足矜驕清貴,安靜坐在這里,似乎這小破店都蓬蓽生輝起來。

“只是路過,你就知道這里面有紅湯面?”她問。

紅湯面并不算什么稀罕食物,大多都會隨著當地飲食口味改變,就算是蘇州菜館都很少會有賣。

“就算沒有,讓老板專程做一碗又有什么難的。”他回答的輕松。

陸梔意被噎住,也是,資本主義。

很快兩碗面上桌,老板笑瞇瞇地說:“來嘍,吃好,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說。”

說著,他看了一眼賀司樾,似乎想問什么。

賀司樾淡淡看他一眼。

那邊林肯立馬上前:“老板,幫我拿瓶礦泉水吧。”

老板當即忘了什么,轉身去拿。

陸梔意聞到熟悉味道時都愣了一下,面條入口爽滑,湯底鮮美,竟然出奇的正宗,與她記憶里味道重合度很高。

她愣了愣。

眼眸里藏了幾分酸澀,安靜地低頭吃著。

賀司樾視線落在她臉上,“你喜歡?”

陸梔意點點頭,“喜歡,碰運氣的店,出乎意料的正宗。”

賀司樾眉梢輕揚,并未解釋什么,只是說:“要是喜歡,以后帶你常來。”

以后——

陸梔意眼眸微閃。

多么美好的助興詞。

“你也喜歡蘇州菜?”她問。

賀司樾看了眼濃郁湯底,語氣清冷,回答的干脆:“不喜歡。”

陸梔意這才覺得他莫名,“不喜歡為什么還要陪我吃?”

“來都來了,身上已經沾染了這種味道,將就吃一些。”

“……”神經。

她不再跟他聊天,反而去問了老板,老板是蘇州人,祖父開了幾十年菜館,后來一家人搬遷京市,這門手藝也沒有丟,在這小巷子開起來,一開又是近二十年。

很少有人知道這里有家正宗小店。

陸梔意心情確實有觸動,她挺喜歡這里的,她想,她會再來,但……不會跟他一起。

吃完飯。

陸梔意已經困了,她最近嗜睡的厲害,一上車便說:“我想回去休息。”

賀司樾電腦放在腿上,正在跨國視頻會議。

他一直很忙,吃飯時候總有電話,他推掉了幾個,專心陪她吃完飯,上了車這才不得不開了會議。

聽到聲音,他微微側目,一邊流利又從容地與對面那些人用法語交流,一邊解開扣子脫掉外套,神色淡漠地將外套披在她身上。

自然而然的動作。

陸梔意藏在外套里的手顫了顫。

電腦里有人似乎詢問了什么。

她聽不懂法語。

只是感覺賀司樾漫不經心將視線落在她身上一秒,低沉清寡的嗓音不緊不慢地回了一句:“Mon amour。”

回到頤和原著。

賀司樾要趕去臨市開個會,陸梔意下了車,看著坐在車里的男人,眼眸里藏了不見天日的思緒,她說:“再見。”

賀司樾頓了頓,不知為何,他心口莫名空落落的,他摘掉眼鏡,喉結微動,有些話已經到了喉嚨,最終慢慢消散,換做了平靜地一句:“我早些回來。”

陸梔意嗯了聲,她轉身朝著里面走去。

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賀司樾看著漸漸走向落日余輝的院落時,一陣風吹過,她的背影越發單薄,好像隨時要隨風而去,怎么都抓不住。

他皺了皺眉,下意識就要開門下車。

林肯道:“賀總,時間不早了。”

這句話終止了他的行為。

他望著那邊,最終收回視線:“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