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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朵朵走到下桌,倒滿一碗酒,「這碗敬佟叔,昔日手下留情。」
說的是屠三爺與他們的那日血戰。
要不是她一早囑咐,人比貨重要,屠三一定不會棄貨而逃。
但也幸虧這夥不是亡命之徒,隻是遊兵散勇,戰場上有命回家的兵士。
「這碗還敬佟叔,感謝您幫忙操練武館學徒。」她仰頭又一碗幹下。
至此眾人終於覺出不對,在她走到別桌時,都自動抱了酒壇。
「屠三爺,去搬酒來。」蘇朵朵也沒著惱,眼睛亮若星辰。
屠三原本是不想去的,可是被她冷然一盯,不得不去了。
此時,可不是拆東家臺的時候。
麻四,原名麻青月。
頗有頭腦,帶著幾位手下在戰場出生入死,返鄉前家逢災亂,滿家被殺。
自此心性大變,便與同鄉同遭此難的兵士,落了草。
這樣的人,即便她重禮相待,也依舊馴服不了他們的血性。
強者隻尊強者。
待屠三爺取來酒,蘇朵朵便走向下一桌,一桌一桌的敬酒,一桌桌的說他們的豐功偉績。
可是在無人說笑……
麻青月亦緊皺眉頭,幾番勸止不過,幹脆任由她去了。
所有人都以為她撐不過一壇酒,可是三壇都下去了,她愣是連個酒嗝都沒打,不由麵麵相覷。
「鬧夠了沒?」麻青月終於按奈不住,怒然發問。
蘇朵朵重重的放下空了的酒壇,一把抽過一人腰間的彎刀,唬得滿堂人都離開酒桌。
「蘇姑娘喝醉了,快別叫她傷到自己。」有人叫屠三爺去奪刀。
可他並未動,因為她眼中的清明在清楚不過。
「喝醉了?」蘇朵朵輕笑,酒都被她轉到了仙山,她可沒喝到肚子裏一滴。
她從腰間的秀囊裏,找出一個瓷瓶,一指把瓶塞彈開,然後將墨綠的液體,緩緩倒向磨得透亮的鐵刀。
幾息過去,那把刀在直接滴落處,滲出一個大洞,而滑下的液體,將整個刀身腐蝕的痕跡斑斑。
眾人駭的齊齊變臉。
能把一把鐵刀眨眼腐蝕掉,這般毒辣的手段,他們從未見過。
「弱者會為了一時的不得意,就墮落誌向。」
她將劍緩緩舉起,眾人唯恐被液體濁到,紛紛躲避。
她冷笑一聲,重重劈下,木桌一角被利落削下。
「而強者會在逆境中走出自己的道。」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久久在眾人耳邊回響。..
哐啷一聲……
刀被她棄之於地。
沒在看他一眼,蘇朵朵啟步往外走,及至門前。
他在她身後喊:「亂世浮沉,吾願為君之刃。」
無人看見處,她彎唇一笑。
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指的原是良善之人,因何走上歧路。
而他也曾是讀書人,明白其意,才會羞怒。
「如此,便拭目以待了!」
出的屋來,蘇朵朵才吐出一口濁氣。
世道亂,等著別人救世,還不如求己。
明白這個道理,人也就不會自怨自艾了。
屠三爺和裴掌櫃很快跟上,「不找那人了?」
蘇朵朵仰頭看他,露齒一笑,「如此得罪人的事,就全交給裴掌櫃了。」
裴掌櫃本還心疼她的心,霎時煙消雲散,停住步子。
隻屠三一人跟上,「姑娘沒事吧?
.
」
「我提前吃了解酒丹。」蘇朵朵敷衍了一句。
屠三眉頭鬆開,又好奇問:「什麼解酒丹,這般管用,給我一瓶,回頭定喝趴……」
不等他說完,蘇朵朵已經定定回眸看他,「屠三爺,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優勢,何苦以短較長?」
「實在是這幫人不好管。」屠三爺麵紅耳赤。
「既管不了,就把薪助火,將其力化為己用。」蘇朵朵耐心教導。
這兩人互相看不慣,一個見不得對方粗枝大葉,一個見不慣對方道貌岸然。
好好一個鏢局,割裂兩陣,互相叫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屠三爺不好意思的吭哧著:「什麼意思?」
「就是你要用他,便先信任他,才能真正收服人心。」
屠三就一臉鬱悶,欲言又止。
蘇朵朵停步看他,笑的眉眼彎彎,「你不信,不代表你沒容人之量,且走且看吧。」
還是無解,屠三就垂頭喪氣的跟上了。
回到醫館,師父一人在燈影下鑽研醫書,旁邊陪侍的人哈欠連連。
蘇朵朵揮了揮手,小藥童如蒙大赦的退下。
「怎麼一身酒氣?」師父抬眼看她,冷了眉。
蘇朵朵避而不答,湊近前,「師父還看呢?」
師父冷冷掃她一眼,「這幾本醫書,到是沒見過。」
蘇朵朵嘴饞的拿過一塊糕餅,「看出些什麼門道?」
見過才怪,這可是古屋裏的,她以前都沒看過,又沒空鑽研,索性叫他來做苦力。
「裏麵幾個藥方,我與老友都鑽研過,覺得深有可為。」對於醫道,師父從不藏掖。
現在醫學院是縣裏醫學界的領軍,但師父從不覺自己可以為首,所以招攬了好些愛鑽研醫術的同道,一起傳授醫術。
官府的太醫局,考核方脈科、針灸科、和外科三門學科。
能通三道的少,可專精一科,也就不難了。
師父常常感歎,她天賦奇才,可惜身為女兒身,不要也可接下祖父衣缽,說不定還能為其證正名。
祖父的罪名說來是莫須有,臨死時也沒留下任何傳承的話。
可作為祖父的知己,師父知道祖父一直耿耿於懷此事,以致含恨九泉。
做女醫官,蘇朵朵從沒想過,要改變一個時代的陳舊觀念太難了。
而且就算做了,也是為別人的認可去證明自己,勞心費力不說,還得不償失。
如今她雖然沒有以醫術出名,可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不是,這不比自己一人為虛名忙於奔命強?
好在師父如今也算看開,不再勉強她了。
「聽說你在洪安縣也開了家藥膳館?」師父也沒放下手中的書,狀似閑談。
蘇朵朵嘿嘿一樂,轉了轉眼珠,「師父,您就沒覺得來看病的人少了許多?」
師父聞聽此言,不由放下書,思索道:「還真是少了好多。」
那當然,蘇朵朵不無得意。
引水珠她還放在原處,隻讓胖嬸每日送水上門,上到香茗閣,下到小販,都喜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