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山非常清楚,把洪河改造成為能走萬噸輪船的想法就是天方夜譚。
被譽為衡岳“母親河”的香水河,是衡岳境內最大的一條河流。此河尚不能行走萬噸貨船,遑論洪河?
洪河只是香水河的一道支流,源頭來自無修山脈。每年七八月,到了枯水期,挽起褲腿能輕松走到河對岸。這種水深不過十米的河,即便大一點的船隨時都有可能擱淺。一條萬噸貨輪進來,豈不是笑話?
彭畢反復強調萬噸碼頭的重要性,弦外之音就是如果他來執行這個方案,完全能辦到。
說得直白一點,彭畢最終的想法就是周琴免去茅山縣委書記后,他來接任。
許一山沒有直接反駁他,對于茅山境內的每一條河流,他是最具有發言權的一個。
七年野外勘察,茅山的山山水水,特別是境內水域分布,他就是一張活地圖。
彭畢臨走前,從公文包里摸出來一個大信封,輕輕放在茶幾上說道:“許書記,您剛搬家,我就不打擾了。我也不知道該送點什么禮物,所以干脆不送了。這點小意思你務必收下。”
許一山笑了笑道:“彭縣長,心意我領,錢你拿走。免得到時大家都尷尬。”
彭畢一愣,但他還是訕訕地把信封收了回去,匆匆離開。
一天下來,來客就沒停過。
他們都像約好了一樣,一個剛離開,第二個便接踵而至。
七縣五區的主要領導,或者結伴,或者單獨過來。他們只坐上幾分鐘,寒暄客套幾句,留下信封便走。
許一山不管是誰來送錢,他都是一句話,“拿走,免得大家尷尬。”
有些人聽了這句話后,將信封拿了回去。有些人堅持要留下,對許一山的話置若罔聞。
陳曉琪看他迎來送往了一天,不覺驚嘆道:“你平常的工作也有這么忙嗎?你看看,收一天的紅包,就把你累壞了吧?原來收錢也能累著人哦。”
許一山淡淡一笑道:“這還只是開端,真正送錢的主還沒露面哦。”
陳曉琪擔心的問:“來者不拒?”
許一山道:“收了一分錢,我都會是人民的罪人。既然有些人不愿意聽招呼,我就只好丟他們的面子了。”
市委書記許一山搬家,成了一個最佳送禮的機會。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再愚頑不化的人,也不會將前來送禮的客人拒之門外。
許一山知道,再不采取果斷剎車措施,后面的情況會愈演愈烈。
傍晚時分,他一個電話打給了市紀委書記周正,讓他安排人過來將所有的禮物與紅包盡數帶走。
周正親自過來了,看著半屋子的禮物和堆成小山一樣的紅包和信封,他遲疑著請示道:“許書記,這要怎么處理?”
許一山反問他道:“你們紀委對這種情況會怎么處理?”
周正嘿嘿地笑,道:“情況不一樣啊。這是禮尚往來,人情世故。如果上綱上線,反而影響不好。”
許一山笑道:“按周書記的意思,我都收下?”
周正遲疑了一下,小聲說道:“收下也不是不可以。”
許一山眉頭一皺,冷笑道:“周書記,你犯錯誤了啊。”
在他的堅持下,紀委將發布一份內部通告,要求送了禮物的人,主動來紀委將禮物和紅包拿回去。紀委既往不咎。
若是在規定時間沒有主動來將禮物拿走的,一律罰沒,且追究責任。
通告一出,一片嘩然。
許一山此舉,明擺著在啪啪打人臉。當場聽他話的,暗自慶幸保留了面子。執意留下禮物和信封的人,嘗到了尷尬的滋味。
紀委規定在三天之內處理完畢。三天過去,一部分人按照通告要求,尷尬領了自己的東西走了。還剩下一部分的禮物和信封紅包,無人認領。
陳曉琪事先留了個心眼,將所有送禮的客人都悄悄登記了。即便如此,百密還有一疏。
但凡無人認領的禮品和紅包,都屬于遺漏未登記的。
周正為了難,親自找許一山匯報結果。經過他們統計,尚有高級煙酒禮品十五件,紅包約十萬,無人認領。
許一山問道:“退了多少?”
周正伸出一根指頭晃了晃道:“將近百萬。”
“數字那么大?”許一山被震驚到了,想不到他搬一個家,就能收到百萬紅包。如果他要伸手,一夜成百萬富翁千萬富翁豈不是輕輕松松?
“這些人都是誰?”許一山問。
周正答道:“許書記,我得提醒你,當時你承諾過的,主動來認領的同志,不予追究責任。”
許一山一想,自己確實說過這樣的話。因為他當時不承諾,紀委便不愿意承擔退貨的責任。周正說了,禮尚往來的時,組織也不便插手。
“好,我不問了。”許一山嘆口氣道:“老周啊,你通過這件事發現了什么問題沒有?”
周正訕訕笑道:“問題肯定存在。但是,這是一種社會現象,并不奇怪。你搬家,親戚朋友同事祝賀,這是人情。”
“這種人情是不是有點變質了?”
周正當即心領神會道:“許書記,我們準備在黨內開展一次廉潔自律的教育活動。剎住歪風邪氣。當然,我們要正確區分人情與利益的關系。”
許一山頷首道:“行,我支持。通過這次教育活動,以后再發生類似的情況,絕不姑息。”
許一山退禮,確實是打了別人的臉。但究竟打的是誰的臉,沒人知道。有些心里明白的人,對他不公開不追究心存感激。同時,他此舉讓一部分不理解他良苦用心的人曲解了,由此埋下了得罪人的禍根。
陳曉琪沒有將她悄悄登記的名單交出來。許一山退禮,讓她心里很難受。
倒不是她舍不得退,而是她認為即便要退,也是他們悄悄退給送禮人。斷無將此事交給紀委去處理的理由。
陳曉琪是第一個堅持認為他人送禮,只是人情世故的表現。她反對將這件事與紀律聯系起來。許一山怎么可能會聽她的意見呢?他比誰都清楚,這些送禮的人,絕對不是抱著人情世故來的,他們送那么貴重的禮品,背后一定潛伏著所求。
她是第一個感知到丈夫此舉將會得罪一大批人的人。
送禮退禮風波很快便過去了。一個全新的許一山形象在民間悄然樹立了起來。
有人敬佩,有人不屑。有人慶幸,有人嘆息。
無人認領的十萬塊,以社會熱心人士的名義捐給了市福利院。名煙名酒作價拍賣,所得金額一并捐給市福利院改善生活條件。
事后,聶波曾笑嘻嘻對許一山說道:“老大,幸虧你處理得早,要不,我都在想要不要送禮給你了。”
市委辦公廳將全省經濟會議精神傳達了下去,做完這件事,就要過年了。
許一山開了一個重要的會議,他宣布在年前將扣發的工資如數發放到位。要過年了,大家都希望有個好心情。
消息一出,所有人的臉上都蕩漾開來了一片笑容。
就在大家都準備過年的時候,傳出周文武案提起公訴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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