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嬌華 > 1383 地下燭光
  眼看著曾氏的臉上徹底沒了血色,郭耿平繼續道:“放眼歷朝,若是外敵入侵,則先破外,再攻內,帝王都是最后才……而若遇宮變,從內先破,則總有各路王侯出兵援京,來解皇家危機。那時,要么危機除去,皇帝仍是皇帝。要么遇上心狠的王侯,借勢將帝王拉下馬,自己稱帝。而如今我們所遇之危局,不僅是太子困守,各路皇子極其子嗣都……”

  說難聽點,以前死一個太子,這沒什么,多得是能登基的皇子。

  可是眼下,能登基的皇子皇孫全都擠在河京這么一個小地方,現在,更是全部都擠去殯宮了。

  郭耿平聲音變得非常低:“不在河京的,還有建安王、平寧王、奉名王等,那年輕一輩里,有李循、李驍、李樂安、李乃歌、李長柏……”

  曾氏聽著他一個一個說著,喃喃道:“李循、李驍、李長柏……?”

  郭耿平道:“倒是想起來,李驍那身本事,也是當世翹楚。”

  曾氏閉上了眼睛,唇色泛白。

  李循帶過兵,宣延二十四年的重天臺祈福,便是為李循出兵而設,結果敲響了整個大乾的喪鐘序曲。

  可那李循,帶兵十萬出征,未有多大戰績,只打了十來場局部戰役,有敗有勝,并無碾壓之態。

  沒多久,他便因水土不服,染了重病,堅持數月后,撐不下去了。

  彼時,皇帝已遷都至河京,李循歷經千險萬苦,回去歸禾建安王府,從此再無半點音訊,說是他一直在府里靜養生息。

  而同樣出自于建安王府的李驍,一個好戰之徒,生得秀氣白凈,內里卻魯莽粗獷,一旦上頭,他什么都可不顧。

  當年在永安,曾氏聽聞他竟直接將鄭國公家的趙唐當街折斷手。

  鄭北十二府的人,皇帝都要敬幾分,李驍居然敢。

  除卻莽撞,他還有一顆藏都藏不住的狼子野心,只是這么多年了,只見他有野心,卻未見他有半分作為。

  那李長柏,是平寧王的小孫子,但在曾氏看來,整座平寧王府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唯有平寧王的二女兒,尚安郡主李奕舒。

  曾氏直搖頭,就這么個女子,不過也只是矮個子里拔高。

  郭耿平低低道:“畢夫人……”

  “何苦來哉,何苦呢?”曾氏虛虛望著地面,“我夫君赤膽忠心,忠君愛國,不惜舍棄身軀。當年先帝臨終前,要我夫君同歐陽安豐、夏文善、翁迎四人力護新君。如今,新君成舊帝,身陷令圄,遭眾群嘲,百官背棄,江山崩殂。我夫君他們,四人皆殞,無人可護國之昌運,要平白便宜了那些王公貴戚。”

  郭耿平嘆道:“曾夫人,至少,皇后娘娘還是娘娘,今后,她便是至尊無上的天后。”

  這于曾氏的確是一種寬慰,可這種寬慰,在風雨凋零的李乾江山前,又根本不足以解憂。

  一旁的穆玉海這時起身,聲音很輕地道:“郭伯父,我得先回去了,我怕監正他們會有事尋我。”

  郭耿平點點頭,又道:“你今天還要回宮嗎?若是回,可有辦法去往東宮?”

  穆玉海為難:“今日定是回不去了,明日也不知可否能進宮,即便進了,也去不到東宮那的……”

  “如此,便算了。”郭耿平說道。

  待穆玉海離開,曾氏這才想起過來的目的,看向郭耿平:“城外送回來得那封信,郭老爺,你怎么看?是真是假?”

  郭耿平肅容道:“應當是真,那阿梨非等閑姑娘,怎可能不做綢繆便翻天掀地呢。”

  “若是真的,那我畢家軍……”

  “若是真的,畢家軍也不必怕,”郭耿平抬手輕輕捋著胡子,“畢家軍,可是有畢應,畢蕭兩位大將的,并且,關寧行軍也快到了。”

  曾氏輕輕嘆了一口氣:“但愿諸事順暢,天佑我大乾。”

  穆玉海從郭府后院離開,才出來,聽得空中一聲古怪的鳥叫,他眉頭輕皺,但沒有抬首去看,而是快步離開。

  待去到不遠處一個無人角落時,他才停下朝四周張望。

  那古怪的鳥叫聲沒有再出現了。

  穆玉海神色愈發嚴肅,忽然,他的肩膀被人一拍,嚇得他心臟快跳停。

  穆玉海回過頭去,暗夜里,對方的個子比他要矮半個頭,一雙眼睛冷鷙陰暗,眸中三分為黑,七分留白,直直地看著他:“穆玉海,好久不見。”

  穆玉海嚇得快尿褲子,結結巴巴道:“全、全爺。”

  全九維上下打量他一眼,道:“跟我來。”

  夜已深,街上仍到處都是忙碌身影。

  一隊男人推著裝滿石塊的板車從他們跟前路過,待人全部走完,全九維領著穆玉海穿過幾條長道,推開一道沒有半點光亮的院門。

  從酒窖深入地下,視野里才終于出現燭光。

  不太大的屋子中坐著至少十個男人,正在說話,聲音細細碎碎,空氣里散著一股難聞的味。

  穆玉海在黑暗里磕磕絆絆半日,額頭被撞得生疼,他揉著腦門逐一望去,全是陌生臉孔。

  直到看到了翀門輝。

  翀門輝坐在最后面,正在吃燒雞,本就難聞的氣味,因這燒雞更難聞。

  全九維的忽然出現,男人們短暫停下朝他和穆玉海打量,但很快便又收走目光。

  翀門輝抬手招他們過去。

  穆玉海近了后瞄了眼,翀門輝腳上依然穿著雙繡花鞋,不過這雙很新,繡面潔凈,只有一點點污泥。

  翀門輝是徒手撕得,雙手都是燒雞的油膩,他嘴巴一圈也全是油,雞骨頭被他嚼得稀爛,看骨頭堆里的雞大腿,他應該已經吃了好幾只燒雞了。

  翀門輝用小拇指剔著牙縫,道:“宮里現在什么情況?”

  聽到這話,那些這說話的男人們漸漸停下,朝穆玉海看去。

  穆玉海小聲道:“前輩知道了多少?”

  翀門輝眉頭一皺,忽然暴躁:“哎!老夫又不知全貌,所以怎知道老夫所知道得占了全貌的多少?你就說,有什么說什么,全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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