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嬌華 > 683 沈冽之殤
  暗處哨兵認出沈冽,警報第一時間解除。

  杜軒他們紛紛從藏身處奔出:“少爺!”

  未等他們跑近,迫不及待的戴豫便揚聲問陸豹和史巖有沒有從雙坡峽回來。

  杜軒焦急回答沒有,轉向馬背上下來的沈冽:“少爺,您沒回來,我們什么主意都沒了。本想再派人手去雙坡峽,但又怕壞事!”

  戴豫臉色煞白:“所以少爺,你推論的與醉鹿有關,便……”

  沈冽沉默地看他一眼,看向翟金生:“那些流民來了嗎?”

  “來了,為首幾人已被我們控制,所有流民都在西村。”

  “好。”沈冽說道。

  回去所住小院,沈冽一路沒有出聲。

  杜軒低聲問戴豫發生了什么。

  戴豫心頭沉悶,搖著腦袋,疲累得不想開口。

  推開臥房門時,沈冽停下,微微側頭說道:“有吃的嗎?”

  “有有有!”杜軒忙不迭道,“我這就去送來!”

  沈冽進屋沒多久,一豆燈火亮起,清幽燭光略顯微弱,只此一盞。

  杜軒端飯菜進去時,卻見他換了身衣裳。

  極其輕便簡練的玄色長衫,束腰束袖,最能襯其峻拔身姿。

  他坐于桌前,正在看輿圖。

  燭火在他臉上落了層清淺的芒光,他年輕俊美的面容沒有表情,眉眼專注,眸底藏著一絲凌厲,冰冷理智。

  杜軒將飯菜放在桌上,看向他身前輿圖,一顆忐忑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

  雖然沈冽失落時的模樣也是沉默的,但現在的沈冽,杜軒自他身上看到了銳氣。

  “少爺,”杜軒說道,“您要出門?”

  沈冽沒有抬頭:“吃完東西,我休息兩個時辰便走,最快明日午時回來。”

  “您要去哪?”

  “雙坡峽。”

  杜軒點頭,低聲道:“少爺,注意安全。”

  “嗯。”

  杜軒沒多留,轉身走了。

  沈冽并沒有胃口,但為了保持體力,把杜軒送來的飯菜全吃光了。

  簡單洗漱后,他和衣躺在床上,想要盡快睡覺,養足精神,閉眼卻是修羅地獄般的一幕幕。

  重新睜開眼,沈冽安靜看著眼前黑暗,良久,他起身取來放于佩劍旁的小木盒子。

  清香淡雅,媚而不膩,修長指尖拂過木上紋洛,雖知道非她親手所刻,親手所制,可思及她遞來的模樣,偏就有凝神清新之效。

  朝著北方的窗扇被沈冽推開。

  月色皎皎,明亮清澈,徐徐夜風吹入,揚起他鬢邊青絲,也令他手中木盒的清香大動。

  除她所在處,天地于他,無一是人間。

  同一片明月長空下,相隔數十里外的無曲,遭遇了自庚寅年后最猛烈的突襲進攻。

  作為華州面朝東南的第一座人口大城,錢顯民攻下華州后,曾大興城防,使得無曲的城墻極為堅固。

  但今晚這支突襲兵馬,來得無聲無息,無影無蹤,等無曲守軍發現時,他們已逼近城下。

  戰鼓大作,滿城驚嘩,錢顯民留在無曲的刺史和副尉將官各從美女榻上爬起,倉促奔赴兵營。

  街上亂作一團,早就收拾好行囊,隨時準備亡命天涯的百姓們紛紛帶著細軟出逃。

  曳星才被新起的起義軍屠了滿城,他們經受不起任何驚嚇。

  兵荒馬亂,奔赴北城兵營的趙刺史被堵在半路,胸中恐懼變成沖天怒氣,他自馬車上出來,站在車輿前,伸手一指:“給我殺了!攔路的都殺了!殺光他們!”

  聞言驚叫的百姓們尚來不及跑,許多人已變作刀下亡魂。

  慘叫聲,哭聲,求救聲,吶喊聲,無數聲潮在偌大的無曲城中匯作風浪,一個浪頭,便是一片沸騰的淋漓鮮血。

  城防兵馬所剩不多,不同之前遭遇的林家兵馬,陳家兵馬,或者流民聚眾所組的萬人軍,這次的敵人彪悍勇猛,出刀利落,沒有半分可商量的余地。

  趙刺史都不用跑去北城兵營了,半路得到消息,北城兵營的石將軍直接帶著余部開了北城門,逃得一個不剩了。

  至于趙刺史和其他副尉將官,石將軍留話,自求多福。

  趙刺史破口大罵,將石百均噴得狗血淋頭,而后怒斥自己的車夫,讓他繼續北去,從北城門追上姓石的。

  天光大亮,趙唐一馬當先,帶著部眾攻克無曲東南片的所有防守,沖入城中,徹底占領無曲。

  城中狼藉趙唐見慣不慣,直接帶人去官署衙門。

  其余手下則分工明確,搶糧的搶糧,搜集盔甲和兵刃的也各自去忙。

  趙唐將兵甲卸下沒多久,外面的士兵來報,說在城北發現了趙刺史的尸體。

  石百均逃跑的時候留了一手,猜到趙刺史定也會走這道北門,所以離開前令士兵將北門用防固堤岸的沙包堵的水泄不通。

  目的很簡單,有趙刺史這么大一塊肥肉留在無曲,定能吸引走敵軍的絕大數注意。

  但趙刺史沒能等到攻城兵馬撲來,他先被憤怒的百姓們給打死了。

  趙唐聽完“哦”了一聲,側頭吩咐近衛出城,將這件事情告訴汪先生。

  汪固并沒有隨大軍一起進攻,送走了陶因鶴后,他便在指揮大帳中呼呼大睡。

  當趙唐的近衛騎馬奔赴指揮大營時,趕了一夜路的沈冽在雙坡峽的元一谷前勒馬停下。

  他微微抬著頭,東升的晨光照在他身上,因迎風疾跑,藏于帽檐下的鬢發略亂,俊美面容也失了血色,本就白皙的一張臉,冰冷似寒玉。

  他的目之所及盡頭,遙遙高懸著六具尸首。

  隔得極遠,看不清容貌,但是輪廓和體型,他不會認錯。

  如此高懸,不是侮辱糟踐他們的尸首,而是掛給他沈冽看。

  先前一直隱匿殺機于暗涌之下,明面上尚能假意維持所謂仁義友善,現在,徹底撕破臉面,再不留半分情面,更不留半點后路。

  沈冽無所謂,此次去醉鹿,本就是要撕碎這張窗戶紙,對方主動撕開,他省去許多麻煩。

  可是,他們撕碎這張紙的方法,過于狠毒。

  這六名出自郭家的暗衛,誰不曾為郭家赴湯蹈火,盡忠盡義過?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鳥還未盡,兔還未死。

  就忙不迭先將“自己人”下油鍋了。

  沈冽面無表情的收回目光,隱去眸底波濤,頓了頓,他一勒韁繩,駿馬掉頭,朝另一邊的狹窄山道而去。

  他的人,不會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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