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昌不敢怠慢，竹筒倒豆子的，把所有事情全說了，海瑞坐在那里靜靜的聽著，拿著筆靜靜的記錄。
良久之后，海瑞悠悠的舒了一口氣。
順天府的貪污腐敗，早在海瑞的預料之中，大明官場之上就沒有不貪污不腐敗的，可是腐敗的情況還是出乎了他的預料。
以陳寬為首，整個順天府上下無人不貪。
虛報工程，收街上的份利，打官司收黑錢，用衙門的錢放貸，倒賣糧倉中的糧食以次充好，他們這幫人什么都敢干。
撈來的錢，大部分被陳寬上供了。
小部分則被陳寬給他們底下這幫人分了，從上到下人人有份，這是一個巨大的貪腐案，而且還是一個窩案。
“大人，”劉昌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說道：“自從陳寬被錦衣衛抓了之后，下官是惶惶不可終日，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好，嚴世蕃被抓了之后，我們更是嚇得不行。”
“衙門里面有兩個人都已經跑了，現在大人來了，我們也算是有了主心骨了，今天對大人和盤托出，請大人治罪。”
海瑞皺著眉頭沉著臉說道：“你們是不是以為法不責眾，本官不敢嚴懲你們？”
用力的搖了搖頭，劉昌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不害怕懲罰，也不怕落到錦衣衛的手里，無非就是貪點錢，可我們怕卷到大案子里。”
“大案子里？”海瑞沉聲問道：“什么大案子？”
“當然是嚴家父子的大案子。”劉昌一臉驚恐的說道：“這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有的人說要輕拿輕放只誅首惡，有的人說要嚴查，把凡是有勾連的，全都查出來嚴懲不貸。”
“剛開始還好，徐閣老已經說了不大動干戈，可是那個高拱，到處去鬧，到處去說，還上了奏疏，讓皇上改變了主意。”
說起高拱之時，劉昌眼中含著憤怒，甚至咬牙切齒的。
“皇上下了旨意，讓高拱負責主審這個案子，大人你想，以高拱的為人，他還不得玩命的查呀？那是要掀起大案的。一旦起了大案，我們這些人算什么？”
“上面大官多了去了，他們有人保，有人在乎，我們這些人就是草芥。隨意的一個念頭，我們就可能會死無葬身之地。”
“你是故意拿這個賬本給我看的，讓我查出來的？”海瑞皺著眉頭說道。
“倒也不是，”劉昌搖了搖頭說道：“我其實也還沒想好和不和大人說，心里想著要是能躲過去，那就當一切都沒發生，誰想到大人目光如炬。”
海瑞抬起了手說道：“拍馬屁的話就不用說了，你想如何？”
“大人，我們這些人不過就是貪了一點錢而已，我們愿意把虧空補上，愿意把錢還上，只求大人能夠讓我們帶罪立功，將功補過。”
“我們跟嚴世蕃沒關系，我們都不認識他，我們無非就是貪了一些錢而已，還是陳寬逼的我們，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呀，大人明察。”劉昌哭著說道。
“本官清清白白的來上任，為什么要包庇你們？”海瑞沒好氣的說道。
“大人，話不是這么說的，您不需要包庇我們，您只需要假裝不知道就行了。”劉昌用一種極為誘惑的聲音說道：“真出了事，也沒有人能指責你什么。”
“只做一件小事，您能得到我們這些人的忠心，您在順天府任上，我們都為你馬首是瞻，你讓我們干什么，我們干什么。”
“大人您想想，我們不搗亂忠心配合，您能做多少事？任期一到，必然能夠飛黃騰達，您說是不是？如果您還有什么其他想要的，也可以提出來，我們這些人最喜歡的就是交朋友了。”
海瑞笑著拍手說道：“當然是長了眼開了見識了，說的是真好聽，軟硬兼施，威逼利誘，了不起啊，了不起，可本官要是不答應呢？”
劉昌搖了搖頭說道：“那證明了大人是個忠正耿直之人，大人也就不會冤枉我們，我們只是貪錢而已，并沒有勾結嚴家，不至于卷到大案子里去。”
“我們愿意退還贓款，并且是陳寬逼著我們，朝廷應該不會把我們判的太重，罷官免職，我都認了。”
“打的好算盤。”海瑞冷哼了一聲，說道：“進退無憂啊！”
“大人，我們也只是無奈求活。”劉昌跪地上磕頭道：“請大人放過我們，我們一定感恩戴德。”
海瑞笑了，他站起身子說道：“有沒有人這么求過你？那些被你冤枉誣陷的人，那些因為你們貪錢家破人亡的人，他們肯定這么求過你。”
“他們求你們放過他們，可你們沒有，你們甚至不去看他們，不去聽他們，你有沒有想過放過他們？”
劉昌咽了一口唾沫，緩緩的說道：“大人，我們會這么做，換成別人也會這么做啊！世道如此。”
“本官不會這么做，”海瑞站起身子說道：“把你們都換了之后，本官保證新來的人也不會這么做，因為本官會看著他們。”
“大人，你打算怎么做？”劉昌緩緩的說道。
“放心，不會把你們交給錦衣衛的，更不會把你們交給高拱，你們的事情本官后寫一份奏疏，怎么處置就看皇上了。”海瑞語氣平和的說道。
“大人就是讓我們去死。”劉昌有些激動的說道。
海瑞沉沒了。
無論是海瑞還是劉昌都明白，事情到了皇上那里，皇上的處理辦法很簡單，那就是交給錦衣衛。
一事不煩二主，既然已經有人做了，交給他們繼續做就可以了。
落到錦衣衛的手里，他們這些人就跑不了了，加上高拱要審嚴世蕃的案子，肯定會以他們為突破口，他們想不卷進去都難。
“海大人，你可要想清楚，”劉昌抬起頭說道：“你剛剛上任就把衙門里的所有人都抓了，還有人敢做你的屬下嗎？你在官場上還怎么混？”
“你剛剛升到順天府，前途無量，跟我們這樣的人同歸于盡，值不值得？”
海瑞笑了，他笑的很大聲問道：“我讓你喂好我的驢，你喂了嗎？”
劉昌有些不明所以，沒說話。
海瑞繼續笑著說道：“早就告訴你了，喂好我的驢，我隨時準備騎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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