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家父漢高祖 > 第811章 倚老賣老
  “重病纏身?”竡

  劉章沉默了片刻,方才說道:“是的,陛下,對外說是重病纏身,實際上就是被軟禁了起來,不許外出,西庭國的三位公子,劉榮交予薄王后來撫養,劉德交予王姬來撫養,劉閼于交予賈姬來撫養...這位栗姬,當著眾人的面前詛咒西庭王,又有對陛下不敬之意...如此下去,不久之后,想來就要郁郁而終了。”

  劉長很清楚所謂的郁郁而終是怎么回事。

  他拿起了劉章遞上來的情報,也是忍不住的搖起了頭。

  “這女人還不如如意他母呢,啟是怎么讓她活到現在的?他平日里對別人倒是很冷酷,怎么涉及到自家的家事,就如此墨跡呢?”

  劉章認真的說道:“西庭王當初與栗姬的感情極好,兩人長期在一起,栗姬又為他生下了三個兒子,想來西庭王也不忍心對他下手吧。”

  “我倒是覺得啊,這個豎子壓根就是不將這些事情放在眼里,壓根就不在乎,那些女人對他來說,都只是用來生后代的,他壓根就不在意這些人在做什么,想要做什么...他隨時都能收拾掉任何一個人,無論是王后,是栗姬,還是如今被他寵愛的那幾個...這豎子啊,雖然在二代宗室里算是不錯,但是跟他阿父和兒子相比,可就差的太遠了。”

  “兒子??我不知仲父原來如此看重那劉榮....”竡

  “我說的不是劉榮,嗯,啟的妾是不是又生了兒子?”

  “叫什么名?”

  “生了兩個兒子,程姬生下了公子劉余,唐姬生下了公子劉發....”

  劉章狐疑的看著仲父,他不明白,為什么仲父這么在意西庭王生的兒子叫什么呢?

  劉長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失望,“唉,是我的影響太大?不可能啊...這四個豎子還是這四個豎子,到底是出了什么問題呢?難道他不是什么嫡子?”

  劉長抬起頭來,看到面前一頭霧水的劉章,笑了笑,不甚在意的說道:“無礙,給啟回封信,讓他安心的生兒子...”

  劉章低著頭,聽說過婆婆催兒媳多生兒子的,從未聽說過仲父催猶子多生兒子的,可這是皇帝的命令,他也不敢拒絕,急忙答應了下來。竡

  劉長招了招手,讓劉章坐在了自己的身邊,詢問道:“你這里的情況呢?喜在做什么啊?”

  “陛下,他在巴郡為吏,近期內回了書信,說是郡守對他極為喜愛,常常對他委以重任...”

  “哈哈,灌阿這家伙,雖然沒什么能力,但是論對下屬的偏愛,沒有人能比得上他的,你的兒子在他的麾下,你是完全不必擔心的。”

  劉章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道:“仲父,您為什么會對啟的家事如此上心呢?”

  “咳咳,不只是對他的家事,我對你們的家事都很關心,大漢的疆土越來越多,郡縣制是沒有辦法讓朕對各地完成實控的,還是得分封諸侯,步步壯大,各地的宗室子弟,我都是比較關注的,若是有可造之才,我一定會親自培養,讓他們能成為廟堂鎮守一方的堅石...咱們不說這個了,賈誼的新政確定了嘛?”

  “他已經確定了,可是連著三次都被御史公駁回。”

  “兩人是動上了真火,賈誼甚至請求了姑母出馬...姑母出面來勸說四仲父,可仲父依舊不聽從,姑母就將這件事告知了大母,大母卻將她訓斥了一頓,讓她不要參與廟堂的大事。”竡

  “賈誼又去拉攏了劉敬,我看四仲父怕是也得稍微松口了...”

  劉長只是聽著都有些懵,他搖起了腦袋,“還好有個欒布能不偏不倚的,否則這些人要是找上門來,朕可得怎么辦啊....”

  ........

  “御史公!我們直接去找陛下!!”

  陸賈再也忍不住了,他的臉色通紅,坐在劉恒的身邊,憤怒的說道:“欒布這個人,沒有自己的主張,無論是我們去找他,還是賈誼去找他,他都是一個樣子,既不反對,也不支持,還是得直接找到陛下,讓陛下拿出個結論來!”

  劉恒瞥了他一眼,“找陛下沒用。”

  “怎么就沒用呢?”竡

  “陛下那里,誰能將他哄開心了,那誰就是對的,他壓根就不懂這些。”

  陸賈沉默了片刻,“御史公所言極是,可是賈誼這廝咄咄逼人,又有劉敬作為他的爪牙,甚是猖狂,我們該怎么辦呢?”

  目前劉恒跟賈誼的爭執點,還是集中在了賈誼所提出的新稅收的問題上,賈誼要求廢除原先的雜稅賦,進行統一規范,這個沒有人反對,可是賈誼要重提農稅,另外設立增稅,購稅,肆稅,商稅,個稅,以及山水稅,房稅,車船稅,契稅,港稅,車舟購置稅等等,將大漢原先的較為單一的農商稅變成了足足十三種稅。

  劉恒等人認為,賈誼的步子邁的太大了,別的不說,就是山水稅,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他居然要讓百姓們繳納使用山水資源的稅,這是想做什么?他又將農稅變成了五花八門的,百姓在農忙之余,拿著自己制作的東西或農副品去販賣,都得繳納稅賦...他們倒也不是反對進步,只是認為進步要一步一步來,若是想要一腳登天,難免會摔進深坑之中。

  而賈誼等人卻認為,原先那些單一的稅賦無法滿足如今大漢的財政,想要解決財政問題,就是要多開源,完善稅賦制度,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只要不設立太高的稅率,就算不上是害民之舉。

  面對陸賈的詢問,劉恒輕聲說道:“賈誼弄出來的這些新稅種,不少都是皇帝親自授意的,包括他進行革新,都是皇帝的命令,故而我們根本無法贏下他們。”

  “啊??那我們還何必去反對他們呢?干脆就讓他們去辦!!”竡

  劉恒搖著頭,“我從未想過能阻擋改制,只是不想讓賈誼如此大規模的更改,陛下其實想的很周全,可是他卻疏忽了一點,很重要的一點,大漢的朝政是會隨著皇帝與大臣的改變而改變的。”

  “設立了這么多的稅種,若是遇到個賢明的君王,極低的稅率,倒也不算什么,可若是遇到個貪婪的,這些稅種用來斂財,能害死一半以上的百姓...賈誼他們所設立的稅賦,簡直是避無可避,做到了所有方面的概括...很完善,可是隱患也很大,而且廟堂所頒發,地方施行起來可就不是同樣的事情了,一不小心,當今這盛世,可就變得民不聊生了...”

  “很多廟堂認為可以善民的政策,到地方上來,卻都成為了害民的舉動,唉...不好說,不好說啊。”

  劉恒的眼里滿是擔憂。

  作為一個極有遠見的人,劉恒一直都是思考著以后會面臨的諸多問題,并且提前做好了準備,在歷史上便是如此,包括對諸侯王的收權政策,在北方的養馬政策,對民間的寬松政策,似乎都是在了為以后的事情而做準備...而他所準備的東西,在后來確實都派上了用場,當景帝準備削藩的時候,諸侯國的實力已經不再能與漢帝國持平,民心多向漢,當漢武帝決心與匈奴大戰的時候,文帝時開設的馬場已經成長到了擁有幾十萬匹駿馬的地步。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呢?”

  “迫使賈誼退讓,讓他一步一步來,當然,我們也得后退幾步,先允許商稅之變類吧。”竡

  陸賈雖有些無奈,也只能答應了。

  面對劉恒的退步,賈誼心里依舊是非常的不滿。

  “我實在不明白,難道他還能拿出比我提出來的稅政還要完善的稅政嘛?我結合了陛下所說的諸多稅策,與朝中賢明的大臣們一同商談,方才完成了當下的改制,自認為是沒有漏洞的,可我那位舅父,就是不同意,瞻前顧后的,如何能成大事呢??”劉敬對賈誼的話頗為贊同。

  “是啊,這些稅政多好,能分擔百姓的雜賦,光是商稅的那些變種,就能將商賈吃的死死的,還有那些豪強...想躲避都沒有漏洞可鉆,御史公這個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膽怯,遇到一件事,不先去想其好處,反而是去想其隱患,我倒是覺得,任何政策,都會有他的利弊,不可能存在沒有隱患的政策,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減少隱患,加大其利,御史公卻不是這么想的。”

  “可惜啊,如此好的稅賦!!!居然不能施行!!!”

  “這實在是大漢的不幸啊!!!!”竡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大。

  欒布終于忍不住了,他緩緩放下了手里的奏章,看向了坐在他面前大聲咆哮著的兩個人。

  賈誼一愣,急忙笑著說道:“欒公,無礙,您繼續看您的,我們看您忙碌,不敢打擾,只是自說自話而已,您繼續忙。”

  “你的口水都快噴我眼睛上了,我還怎么看??”

  劉敬忍不住說道:“欒相啊,每次我們來找您,您就低著頭看奏章,不理會我們,我們自然也只能用這樣的辦法,目前這件事只能是您來做主,連太子都出面贊同我們了,您可不能退縮啊。”

  欒布很是平靜的抬起頭來,“我并非是退縮,只是廟堂大事,不能輕易做出結論,既然御史公退讓了一步,那你們也就不要這般執著了,一步一步的推行吧,就從商稅開始改制吧,需要府邸配合的,盡管來找我。”

  “可這些都是環環相扣啊,如何能...”竡

  “不必多言。”

  欒布只丟下了一句,繼續看起了自己的奏章,賈誼和劉敬無奈的起身,走出了相府,等到他們兩人離開之后,欒布這才放下奏章,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這國相不好當啊,每天都有新的事情,一輪接著一輪,讓他寢食難安,而面對群臣的爭議,他又不能果斷的選擇一方,作為國相,最重要的是維護朝中的平衡,無論是激進派還是穩妥派,他都要安撫,不能讓一方太過強勢。

  比起張相他們來說,自己在這方面的能力還是有欠缺。

  欒布即刻吩咐下人為他準備好馬車,很快就出了門。

  而他的目的地,正是張蒼的府邸。

  張蒼已經是非常非常年邁了,過完一百歲生日的他,連牙齒都已經全部掉光,甚至沒有辦法吃東西,外頭有傳聞,說張蒼目前只能以人乳為食,而對這樣的傳聞,群臣也是不知真假,盡管聽著很荒唐,可放在張蒼的身上,似乎又變得合理了起來。

  盡管牙齒都掉光,渾身都沒有了力氣,可張蒼的神智依舊是十分的清晰。竡

  他到現在甚至還能在府內鉆研一些數學難題,廟堂之政什么的。

  當欒布來到他面前的時候,張蒼還能下床。

  欒布卻不敢讓張蒼坐在自己身邊與自己商談,到了這個年紀,張蒼已經算是大漢人瑞中的人瑞了,他現在哪怕掄起拳頭給劉長一耳光,估計都沒辦法問罪,那些手持壽仗,可以免受死刑的老人,在他面前都是孫子輩,想抽就抽。看到欒布前來,張蒼很是開心的拿出了一篇文章,遞給了欒布。

  “這是??”

  “我聽聞鬼神之說又再次流行,這是我最近寫的文章,叫巫蠱之論。”

  欒布光是聽到題目,雙手就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張蒼笑呵呵的說道:“當初啊,武最等人犯下了錯,詛咒陛下,陛下就反駁了鬼神之說,又令國內的方士來咒殺自己,老夫當初就因最年長,請那些方士也來詛咒老夫,可你看看...老夫已經年過百歲了,哈哈哈,那些詛咒我的方士全部都死了,一個不剩,我卻活得好好的,還有那趙佗,他比我小了好幾歲,可如今還能掄起拐杖與甲士比試,這就是所謂的巫蠱了,甚是無用。”竡

  “無論鬼神存不存在,他都不會因人力而發生變化,順其自然,順其自然啊....”

  欒布看起了張蒼的文章,盡管年邁,可他的神智沒有受到影響,文章依舊是很出色,將這些鬼神學說批判的一文不值,又以自己為例,結合荀子的學說,寫的極為不錯。

  “不愧是張相啊....百歲高齡,尚且能寫出這般文章。”

  “這算什么啊...我清醒的很,前不久還整理了些數學著作,拿去給我的兒子們看,他們居然都看不懂!”

  張蒼得意的說著,隨即又看了看自己的雙腿,嘆息道:“可就是我這雙腿啊,越來越無力,很多時候,我都站不起身了...牙齒也掉光了,吃東西也沒有什么味道,原先喜歡做的事情,如今也做不了,到了現在,我倒是愈發的想要跟師父相見了。”

  欒布急忙行禮,“張相莫要這般言語,國內諸事,尚且離不開您。”

  “嘿,這有什么,七十便是喜葬,我這都百歲了,若是我死了,那可是大喜中的大喜葬....”竡

  張蒼笑著,眼里完全沒有半點對死亡的恐懼,格外豁達。

  欒布也很驚訝,這些跟隨高皇帝建功立業的老臣們,幾乎都是這樣的,豁達開朗,根本不懼生死,乃至高皇帝的兒子們,大多也是如此。

  “你忽然來找我,是因為胡人的事情?太子的事情?還是稅賦的事情啊?”

  “回張相,是因為稅賦的事情。”

  “我已經不是國相了,你稱為君侯足矣。”

  “張相始終都是張相,不會改變的。”

  小老頭聽到他這么說,心里倒也開心,隨即就幫著欒布分析起了稅賦的事情,無論多復雜的事情,放在張蒼這里,就沒有了任何的難度,張蒼會層層的分析,就以賈誼的政策為例,他就以賈誼想達到什么目的,要怎么去做為聯系,分別解釋,原先錯綜復雜的稅賦問題,在他的解釋下,欒布很輕易就能聽懂,甚至極為的清楚,欒布趕忙記了下來。竡

  “賈誼其實是在維護商賈,劉敬這個蠢物啊,還傻呵呵的陪他打壓,可你想想,原先不同類型的商賈都要繳納同樣的稅賦,可現在呢?肆稅和商行稅分開,個稅再進行切割,那這大商賈和那些小商販所繳納的稅賦完全就不是同樣的了,這樣的稅賦對那些大商賈,如呂祿這樣的是滅頂之災,可對小商賈來說,反而是減輕了他們的壓力,會讓民間的商業更加發達...”

  欒布聽的相當認真,在張蒼的解釋下,欒布終于有了頭緒。

  張蒼最后又吩咐道:“處置這樣的事情啊,我最有體會了,無非就是退兩步進一步,所謂退兩步呢,就是對雙方都做出讓步,讓他們都能闡述自己的想法,然后你再取一個折中的,拿出自己的想法,進一步...如此反復拉扯,把握尺度...”

  “主要是你還年輕,朝中這些老臣啊,難免會倚老賣老,就是欺你不敢對他們太嚴厲,這樣吧,往后要是有人倚老賣老啊,你就派人來接我,我給他們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老!!”

  “我現在賣起老來,誰都接不住!!”

  ps:今天想試試三更,把這個月欠的給補上,不知能否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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