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家父漢高祖 > 第606章 非明主也
  “大漢既定,文理未明,臣當為主計,指定新歷,可奉正統。”

  張蒼終于完成了對歷法的改進,并且當著群臣的面來宣讀新的歷法,可群臣越聽越覺得有些不對勁。

  劉長坐在上位,估計也沒聽懂張蒼的那長篇大論,只是點著頭,裝作自己完全聽懂了的模樣。

  “張相...”

  開口打斷張蒼的人乃是張不疑。

  張不疑皺著眉頭,狐疑的問道:“以十月為正月...這不還是顓頊歷嗎?您的新律...難道就是對顓頊歷進行了修訂?那跟過去還有什么區別呢?當今乃漢非秦,您這是什么意思??”

  張蒼的新歷,依舊是十月為正月,這是顓頊歷的一個特點,而顓頊歷一直都是秦國專用的,漢朝在立國之后,顓頊歷方才推廣到全天下,成為了正統,就是因為大漢沒有自己的歷法,張蒼才急忙去擬定,可如今張蒼這新歷,怎么還是顓頊歷的味道啊??這也太偷懶了吧,直接抄秦國唄??

  張不疑認為,圣天子在世,那歷法就不能采用過去的任何一種,必須要有一門專屬于我家圣天子的歷法,是過去從不曾有過的,也是最為準確詳細的,可以傳萬世的。

  可張蒼顯然不太在意這些,他揮了揮手,大義凌然的說道:“秦無天命,漢命屬河決金堤,秦盜之,妄居天命,以為水德,設顓頊之歷,而水德實則歸漢,顓頊歷也本為大漢立德之歷.....”

  張蒼的話很好理解,本來該是我大漢當朝,結果秦國偷了我們的天命,偷偷建了王朝,還將本該是我們所制定的歷法給做出來用了,這不是我們抄秦國,是秦國抄我們。

  看著張相大義凌然的說出如此不要臉的話,幾個大臣神色極為復雜,如陸賈之類的更是欲言又止。

  抄了人家還倒打一耙,非說是人家抄你的,這真的是....太張蒼了。

  劉長聽聞,大喜過望。

  “說得好!這顓頊歷本來就該是我大漢之歷法,分明就是那秦國偷偷給提前做出來了!還有那平定七國一統天下本來也是我的天命,都是始皇帝那個老頭給我偷偷做掉了,還有馳道,長城,度量衡....”

  張蒼拍著手,“陛下說得對!秦國盜取天命,終于落得如此下場,國破人亡,而這些本來就屬于大漢的東西再次被大漢所運用,這是天命所歸屬....”

  “老師說得對!!暴虐的秦國將我們本來要做的事情都給做了,還搶走了朕的功勞!司馬喜何在?!還不快記錄?!”

  司馬喜站在不遠處,持筆的手在緩緩顫抖著,自從當上了太史令后,他就沒有過一天的安穩日子,皇帝總是時不時給他弄出些驚喜來,就比如這次,什么叫秦國偷偷把大漢應該做的給提前做了啊...這特么像話嗎??合著不是大漢一直在抄秦國,是秦國在抄未來的大漢唄??這話你們師徒二人都能如此大義凌然的說出來?!?

  群臣目瞪口呆,而唯獨張不疑,幡然悔悟。

  “張相言之有理啊!!這并非是秦人口中的顓頊歷!這乃是圣天子之歷!只是被秦人盜了命,改了名!!”

  劉長眼前一亮,“對,對,對,這歷其實應該叫劉長歷...”

  “陛下!!!”

  陸賈大聲打斷了劉長的言語,他已經沒辦法忍了,他要是再不說話,這三皇五帝都得改名叫劉長了....五帝里有了個叫劉邦的就足夠了,可別再多出個叫劉長的....這簡直就是一脈相承的不要臉,高皇帝之風啊!!陸賈的年紀比張蒼要小,但是陸賈先入門,兩人的入門時間其實沒有太大的差距,張蒼也不喊他為師兄,不過這同門之誼還是有的。

  在當初,老師的身邊有兩位大師兄,天命彼此常常爭論,吵得不可開交,而其余師兄弟們就圍繞在兩位師兄的身邊,彼此對立,關系不太好....在當時,陸賈喜歡的是韓非,而張蒼更喜歡李斯。

  “顓頊歷既然符合當下,那就采用顓頊歷便可。”

  陸賈再次明確了一下歷法的名稱,隨即說道:“既有新歷,可奉正統,當傳之與天下。”

  這件事就是在他們這奉常府的職權之內了,劉長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好答應。

  朝議結束,群臣逐一離去。

  張蒼卻留在了殿內,劉長親切的拉著他的手,帶著他來到了厚德殿內。

  “哈哈哈,老師幸苦了!”

  “看來,我那望遠鏡還是很好用的,老師這么快就成功了...老師,您這次居功甚偉,該賞!!”

  呂祿聽到這句話,長嘆了一聲,已經將手伸向了自己的衣袖。

  張蒼看起來有些疲倦,他揉了揉自己的雙眼,“本來不是什么太繁瑣的事情,我卻忙碌了整整四個月...如今看來,我確實是老了啊。”

  呂祿瞥了一眼張蒼,怎么說呢,呂祿八九歲的時候看到張蒼,他就長這個模樣,如今呂祿都三十多歲了,物是人非,姑母從美人變成了白發蒼蒼的模樣,朋友們都變得膀大腰圓,從前那些豎子們都長大成人,開始成家立業,唯獨這位,還是這個模樣,一點點的變化都沒有....簡直就是離譜,他要是不說,誰能看出他的年紀??誰能知道他是跟著荀子他老人家讀過書的??

  劉長也是復雜的看著老師,他的想法大概也是跟呂祿差不多。

  要是這老頭非常注重養生,所以能一直不老也就算了。

  這老頭可是妻妾過百,整日瀟灑,外頭的美人不計其數的,一天起碼要恩寵三個美人...結果還能這樣就很離譜。

  劉長有些時候就覺得,若是哪一天自己不在了,老師是不是還能為自己念個悼詞什么的?

  張蒼卻繼續說道:“賞賜倒也不必了...不過,請陛下允許我回去休息一段時日,暫時讓張不疑來打理各地的事情...”

  “諾。”

  “老師,您今天說的真好啊...我從前都不知道,原來是始皇帝偷了我的功勞!您這么一說,我才反應過來...等我下了地,我一定要找這廝去理論!”

  張蒼確實有些累,劉長也沒有繼續打擾他,派人將他送回府邸。

  在張蒼離開之后,呂祿方才恭賀道:“陛下,這下好了,歷法音律都制定好了,這歷法對農業發展可謂是有大利的...陛下的興農之策又要更進一步了...”

  “張相也有精力可以操辦其他的事情了。”

  跟在劉長的身邊,呂祿最是清楚皇帝心里的志向。

  那幾乎就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理想,陛下要讓天下人都能衣食無憂。

  可陛下確實是在為了這個志向而不懈奮斗,這個遙不可及的志向,也正在緩緩從虛幻走向了現實,大漢愈發的富裕,尤其是在開商通商之后,大量的財富從身毒涌向了大漢,每年的朝貢,就讓大漢擁有充足的財力去推行各項政策,當初劉長減少了大量的稅賦,導致大漢收支長期都不平衡,只能采取賭名式的擴張,經不起一次失敗,如今,大漢已經沒有糧食和錢財上的擔憂了。

  劉長咧嘴笑著,“玻璃的制作方法,尚方已經告知你了吧?”

  “盡快將廠房蓋起來,很快,你就能接到大量的訂單了...到時候,我們還能大賺一筆...有了這些錢,我就可以進一步擴大醫館....”

  呂祿認真的說道:“晁錯上位后,臣的諸多產業都遭受了打擊,也就錢莊開始掙錢了...各地的錢莊總算是有了信譽,商業最為發達的地區,我的錢莊已經有了日進斗金的水準....可惜偏僻地區的錢莊還是在虧損狀態下...不過,為了整體的運作,我還是沒有關閉。”

  “不要關...目光要長遠些...你放心吧,只要大漢保持如今的發展趨勢,你的錢莊就不可能虧損....還會掙的更多。”

  “不過,防偽方面也要注意,你越是掙錢,這方面造假的可能就越是多...這東西一旦造了假,對你可就是致命的打擊了。”

  “陛下放心吧,尚方已經在研究最新的防偽技術了...原先的水印紙還在改進,我們的改進速度一定會比偽造的人更快...”

  ........

  司馬喜滿臉疲憊的回到了自家府邸。

  他的府邸距離皇宮也不遠,這府邸是少府特意批給他的,就是因為他平日里的工作是要待在皇帝的身邊。

  司馬喜剛剛走進了府邸,一個半大的孩子就大叫著撲了上來。

  司馬喜抱起了他,臉上終于出現了些笑容。

  “你何時回來的啊?”

  “老師今日有事,沒有去上課!”

  司馬喜抱著他走進了內屋,正在忙碌的妻急忙起身迎接,很快,司馬喜和那孩子就坐在了內屋里,司馬喜換了身衣裳,妻正在忙碌的做著飯。

  “談...近來學業如何啊?”

  “阿父,很好!老師總是夸我,我已經快學完《易》了!”

  司馬談開心的說著,有些小得意。

  司馬喜同樣很開心,他這個兒子,從小就極為聰慧,并且極為好學,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纏著自己,讓自己來教他,司馬喜因為抽不出時日,就找了朋友,讓司馬談跟著大家楊何學習《易》,這孩子學的很快,總是能得到老師的夸贊,這讓司馬喜也很欣慰。

  “良人今日怎么也回來的這么早?”

  司馬喜搖著頭說道:“唉...別提了...這差事沒法干了,我當初應該跟著隔壁的老丈學木匠...不該跟著我阿父去讀書啊,實在是沒法干了啊,遲早要遺臭萬年...從前只是有個陛下語出驚人,現在又多了個公子賜...兩位國相也是...唉...”

  “阿父?當太史令很難嗎?比起治易如何?”

  司馬談有些好奇的詢問道。

  司馬喜瞇著雙眼,“若是遇到賢明的君王,那當然是當太史令更加容易,可若是遇到...你啊,還是安心的去治你的學問,千萬不能治史,更不能去擔任什么太史令,你知道了嗎?”

  聽著阿父的囑托,司馬談點著頭,“阿父,您放心吧!我本來就不喜歡什么史,我將來要去當博士,不當太史令!”

  “當博士好!就當博士!”

  司馬喜又問道:“明日你幾點要去老師那里?我想給你老師送點東西....”

  “明日也不去!!”

  司馬談開心的說道:“老師被廷尉給抓去了!!以后都不用上課了!!”

  “啊??廷尉為什么要抓你的老師呢??”

  “我的老師彈劾陛下貪功,彈劾張蒼亂歷,彈劾晁錯濫刑,彈劾太尉僭越,彈劾張不疑諂媚,彈劾浮丘....”

  “好了,你不用再說了....”

  司馬喜打斷了兒子,沉思了片刻,然后說道:“這樣吧...你也別當什么博士了,還是跟著我治史吧...當太史令遺臭萬年也好過被誅族啊....”

  司馬談興致勃勃的出了內屋去玩耍,司馬喜的妻卻有些擔心,“當初你可是找了不少人才讓他跟著學易的,這學了一半,難道就不學了嗎?”

  “還學個什么啊...這人能不能活著出來都不好說...陛下連著三公都彈劾了一遍....以陛下那心眼,這人算是廢了....”

  “啊?陛下乃圣天子在世,寬宏大量.....怎么會這樣呢?”

  司馬喜聽聞,忽然笑了起來。

  “你知道夏無且嗎?”

  .......

  隴西,狄道。

  隴西地動之后,劉長非常的重視這里的發展,為了解決人手不足的問題,他任用晁錯為御史大夫,為隴西的發展送來了大量的人才。

  看著面前幾個白發蒼蒼的老丈,欒布抿了抿嘴,將手里的筆狠狠丟在了地上。

  “晁錯簡直就是亂來!!”

  “他這是想要做什么?!這個年紀的都派來這里服徭役?他是不知道漢律的規定嗎?!”

  盧卿有些無奈的撿起了欒布所丟掉的筆墨,隨即說道:“您且不要動怒...這些人能活下來,都已經是不容易了...晁錯這廝向來如此。”

  “我得回一趟長安了。”

  盧卿笑吟吟的坐在了欒布的身邊,認真的說道:“欒公啊,這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當初大漢新立,群臣皆不知禮法,在廟堂時肆意妄為,高皇帝礙于情面而不能治,后來以叔孫通來治理禮法,所違背者嚴厲處置,從那之后,廟堂的秩序森嚴,再也沒有敢侵犯的人了....季公擔任御史大夫的時候,為人寬厚,使得群臣怠慢,地方官吏逞兇,甚至出現了盜賊許久都不能治的情況....如今陛下重用晁錯,就跟當初高皇帝重用叔孫通一樣...是要立威,在這種時候,您雖然身為陛下從前的舍人,可若是要與晁錯爭斗,還是會吃虧的。”

  盧卿笑著說道:“晁錯引起的怨憤太多,若是遇到個薄情的皇帝,等他為御史大夫立威之后,可能就要被帶出去處死,以泄群臣之憤恨,不過,當今陛下最是重情,晁錯可能不會被處死,當然,他也做不了太久...物盡其用之后,他大概率也要來隴西走上一遭....您不必急著去上奏...這晁錯是個瘋狗,他可不會理會什么舊情,您若是急著上書,容易引火上身。”

  “唉....”

  欒布長嘆了一聲,說道:“將這些人帶下去吧,讓他們從事一些輕松的事情....”

  站在欒布面前的那幾個大家,聽到他的話語,很是恭敬的朝著他行禮拜謝,其中一人,就是儒家的楊何,楊何忍不住開口說道:“欒君,您也是讀過圣賢之書的,當今廟堂,烏煙瘴氣,奸賊當道,您應當回去,清君之側...”

  盧卿急忙打斷了他,“來人啊!將他們帶下去!!”

  “欒君,您可不要聽他胡說八道...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跟陛下作對...您看晁錯上位之后,我們這里的變化也很明顯啊...那些心里有鬼的紛紛辭去了職務,告老還鄉,其余的官吏也不敢再像平日里那樣作威作福...連城門的甲士對待來往百姓時,都不敢克扣人家的東西,索要賄賂了...這在以前可都是很常見的...”

  “過往廟堂所資助的物資,來到隴西的時候總是會縮水,一問就是道路上消耗掉了...可您看如今,道路損耗都少了這么多...這不都是因為晁錯的立威嗎?”

  “您可千萬不能著急啊。”

  “我知道,您不必多言。”

  欒布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奏章,翻看了許久,詢問道:“現在還有缺乏人手的地方嗎?”

  “沒有了...各地的徭役都不缺人手了...都已經按著您的新規劃在進行了...目前來看,還需要兩年的時日,隴西就能煥然一新,道路平坦,驛站充足...城池四通八達...不過就是還有一個問題。”

  “不是什么都不缺嗎?還有什么問題??”

  “陛下催促的有點緊...我前不久接到陛下的書信,陛下責怪我們這么久都沒修好隴西的道路....還質問我們是不是有意拖延工程,想要騙他的錢...”

  欒布臉色一黑,“這件事,您不必擔心了,我來回復!!”

  盧卿苦笑著說道:“陛下什么都好,就是有點急著見到成果...”

  盧卿聽到欒布低聲感慨了一句,卻沒聽清楚他在感慨什么,就看到欒布抬起頭來,長嘆了一聲,然后破口大罵。

  “非明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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