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家父漢高祖 > 第390章 巫蠱之禍
  坐在車上,劉長把玩著手里的野豬牙。

  “朕聽聞這東西可以做成號角,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劉長笑呵的詢問道。

  呂祿還沒有回答呢,袁盎便開口說道∶“陛下既讀圣賢之書,應知莫非命也,順受其正,陛下欲為正命者也,非正命者也”

  劉長遲疑了許久,緩緩放下了手里的野豬牙。他沒有回答,清了清嗓子,問道“祿你覺得呢”呂祿“驚訝”的回過頭來,“啊陛下,臣正在專心駕車,您問的是什么”劉長不屑的看著他,隨即誠懇的望著袁盎,

  “你說的對啊!朕的身邊就是缺少你這樣敢勸諫的大臣,朕一定將你的勸諫記住,你放心吧!”袁盎看到陛下這么好說話,也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點了點頭,便繼續看向了前方。

  群賢和虛假的群賢用典是不一樣的,像真正的群賢用典,都是簡單明了,如武王吐肉,商湯放鳥,定三個法,抽水打魚,你一聽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能精準的表達出自己的想法,通俗易懂,這多好啊,而虛假的群賢用典故,總是從字縫里去掏,你不但要會讀書,還能得背誦下來,而且這些典故可能會出自任何一個地方。

  想要接上這些典故,你就得對典故的出處非常的熟悉,能背誦下來才能應答。

  故而這個時代的虛假的群賢們辯論,尋常人坐在一旁,那可真是什么都聽不懂,一般人也不配上去跟他們辯論,你連人家說什么都聽不懂,那你還辯論個什么呢?

  而袁盎用的這個典故,當然就是出自《孟子》,孟子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巖墻之下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經過了這么一遭,劉長都不怎么跟袁盎說話了。他跟呂祿聊的十分開心。

  “那始皇帝當真是不如朕啊,他修建馳道,用了十余年,動用了多少人力方才完成,看看朕,朕只用了數年,征發的百姓也沒有多少,就辦成了他辦不成的事情”“那您為什么還要派人去看護他的皇陵,還為他修繕皇陵呢”

  呂祿也是很奇怪,始皇帝的皇陵在很長時日里都是一片廢墟,項羽一把大火將地面建筑都燒了個干凈,剩下高大如山的封冢,而劉邦很不待見始皇帝,在大漢,反對暴秦是屬于政治正確,是不能例外的,誰敢說秦好,那就不要待在大漢了,去陪始皇帝吧。

  漢朝對始皇帝的皇陵是完全無視的,沒有派人去看守,沒有拜祭,更沒有去修繕它….其實不只是在大漢,往后的時日里,始皇帝的評價也一直不高,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重啟肉刑的皇帝開國之后,設立帝王廟,有十八位君王,其中有劉邦和劉秀,甚至都有忽必烈,卻沒有始皇帝。

  到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十全老人的時期,帝王廟里所供奉的皇帝已經達到了一百八十八人,兩漢有名有姓的君王基本全部入選,連帶著三國時的漢昭烈帝也一同入選,就連大明的君王都基本上全部入選,他們連前朝君王都全部供奉了起來,還是沒有供奉始皇帝。

  而劉長在不久前,競派人去修繕了始皇陵上的地面建筑,又找到當初的秦國公室之人,讓他們去看守皇陵,允許他們進行祭祀。

  劉長的這番行為,讓群臣都有些看不懂。您作為皇帝,怎么能帶頭搞這種不正確的行為呢

  劉長卻不甚在意,法家在這種時候不敢說話,他們身上那秦國余孽的刻印還沒有完全消失,在這種敏感的事情上,他們也不敢多說什么,儒家的反應倒是很讓劉長意外,他本以為,以儒家對嘉政的痛恨程度,定然會全力反對。

  可反對的只是儒家中的幾個派系,其余派系居然很支持劉長的這種行為,還認為給君王設立祭祀就是禮,哪怕這是一個暴君,那也是君王,當初周滅商,卻沒有斷絕商的祭祀,陛下的這種行為,不就是先王之賢舉嗎

  可呂祿知道,自家陛下是從來不在意什么禮法的,他也不是很理解劉長的這個舉動。

  劉長卻感慨道∶“先前時日里,聽聞廷尉抓住了一群賊,這些人是想要挖始皇帝的陵,被當地的亭長所抓住的。”

  “朕想,若是讓一個滅六國的大丈夫被小人所欺,那就是朕的失職了!”

  “況且,這廝也挺厲害的,哈哈哈,受人恩澤,總不能讓他暴尸荒野吧?天下的那些小人都說朕是暴君,萬一將來大漢也跟商周秦那樣滅亡了,希望也會有人為朕重設祭祀,修繕皇陵吧!”呂祿大驚,急忙說道“陛下大漢的江山永固,千秋萬載,不可說這般不吉利的話啊”“哈哈哈,都是放屁”劉長肆意大笑。

  而聽著如此“離經叛道”的話,袁盎卻一句話都沒有說,這個人,平時不怎么愛說話,劉長口嗨幾句,他也完全不會理會,不像當初叔孫通安排的那些監察禮儀的人,可劉長若是付諸于行動,那他就會全力勸阻了,至于給始皇帝修繕皇陵之類的事情,別看外面爭議很大,可劉長身邊卻沒有什么其他聲音。法家都不愿意開口,有人曾來求見袁盎,希望他以自己的身份來勸說劉長。

  袁盎回答道∶“國家的興盛是因為百姓,當初秦國擁有那么多的軍隊,都不能阻止自己的滅亡,如今他已經滅亡了,祭拜一個死去的人又能有什么呢?陛下行仁政,大漢懷黎民之心,縱然秦國的百萬軍隊再次出現,也可以輕易擊潰他”

  袁盎雖然跟欒布一個派,可他的學問主張似乎更偏向孟子。

  不過,儒家這些年派系諸多,互相融合,也說不出誰像誰了都沾點彼此的東西,甚至是其他學派的東西,無法考證。

  因為有馳道的緣故,劉長行路的速度還是比較快的。很快,劉長就已經出現在了梁國.

  對劉長的到來,梁王是非常開心的,他一直都在想著這個弟弟,梁國距離長安最近,可他卻不能隨意串門。梁王也得知了劉長有了雙子的事情,很是遺憾的表示,為什么不將你的兒子都帶來呢?在宴席上,劉長坐在上位,打量著梁國的群臣。

  張偃就坐在群臣之中,整個人都脫去了原先的稚氣,安靜的坐在群臣之中,不急不慢的吃了一口熱茶。劉長是徹底對這些人失望了,梁國似乎是有種什么魔力,無論劉長派誰前來,都會被弄成黃老學派的忠實擁護者。

  要不要把郅都派過來當國相呢

  “長..陛下啊,來,不要發呆,吃,這都是你愛吃的...我知道你要來,特意給你準備的,哈哈~”劉恢笑著,各種好吃的都堆滿了劉長面前的案。

  劉長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兄長啊,你可少吃點吧...你這都胖成什么樣了…..你還知道自己的腳長什么樣子嗎”

  "我最近也跟著大家練習劍法,可還是如此.。..沒有什么變化啊。"“多吃些菜,少食其他,大概就有用了。”

  宴席結束后,劉恢帶著劉長去休息,劉長卻將張偃也帶到了身邊。

  看著這位從內而外都在釋放著黃老儲懶氣息的猶子,劉長失望的說道;“朕當初讓你前來梁國的時候,曾對你說了什么你還記得嗎”張偃遲疑了片刻,說道“記得……”

  “那你怎么就變成這個樣子了不是讓你督促群臣的嗎”“不是..陛下...”“叫舅父”

  “景父啊……這梁國實在是沒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啊…什么都做不了…我督促什么啊…..”張偃的眼里也滿是絕望。

  “算了,算了,你就安心在這里干吧!!”劉長揮了揮手,“朕也不派人了!!!”

  劉長又在梁國待了四五天,跟著兄長在各地狩獵,劉恢倒是挺開心的,就是他騎的戰馬有些受不了。劉長離開梁國,朝著濟南繼續前進。

  “她是什么時候死的”

  張釋之走進了內屋抬起頭來,認真的觀察著屋內的裝飾。“張公..您這是什么意思我的妻病逝,我心里悲痛…."“武君!!!”

  張釋之大聲叫斷了梁鄒侯武最,以一種極為銳利的眼神盯著他,在他的注視下,武最的臉色漲紅,憤怒的說道∶“您今日若是不能給我一個說法,我定然是不會放過您的!我阿父曾跟著高皇帝!!!”“你阿父跟著高皇帝征戰的時候,身上不曾涂抹胭脂吧”“你怎么敢羞辱我阿父”

  “我不曾羞辱您阿父,只是您這一身的胭脂味...不像是承受了亡妻之痛的樣子啊。”武最的臉色頓時就變了,“我只是懷念妻,故而聞她所用的胭脂……”張釋之沒有再回話。而武最也不敢再阻攔,任由張釋之四處翻看。

  “前天子時三刻暴斃!!!有家臣新,續,蒙,胡四人在場!!”“你的妻病重,身邊為什么沒有侍女”“你妻的侍女在哪里”張釋之開口詢問道。

  “我看到她們,就想起自己的妻,故而讓她們都回去了,我妻病重的時候,特意下令讓她們都回避..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大概是怕她們會傷心吧..”

  武最解釋著,隨即有些苦澀的問道∶“張公啊,您是廟堂九卿,怎么也開始理會這樣的小事了??”“人命關天,這是小事嗎”

  “不是...我只是說...這似乎不歸您來管...”

  張釋之點了點頭,“你說的對,這本來是不歸我管的,可皇后下令,要我查清楚,我就不能不來。”事情是這樣的,曹皇后常常召集大臣們的女眷前來,其中因為武最的妻常常遭受武最的毆打,因此皇后對她非常的上心,常常派人去詢問情況,時不時就要見她.....只是,最近這段時日,武家妻已經有六天不來拜見皇后,皇后覺得不對,就派人去詢問,結果得知她在兩天前忽然暴斃。

  曹皇后自然是勃然大怒,她覺得武家妻身體情況一直都很好,忽然暴斃,很可能就是被她良人所打死,故而直接下令,找來了張釋之,讓他親自來徹查這件事。

  雖然曹皇后平日里很是溫和,也不喜歡插手政務,可若是她想插手,那也沒什么問題,畢竟現在是漢初,大家都是第一次做皇帝,第一次做大臣,第一次做皇后,皇后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也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

  張釋之非常的明銳,他突然上門,來調查這件事,就是想要看看武最的反應。武最表現的很是驚慌,很是害怕。

  這張釋之是能理解的,畢竟滿朝大臣,忽然被廷尉上門,誰能不怕呢?可是,武最接下來的反應,卻讓張釋之開始懷疑他,他處處阻攔張釋之的調查,各種搪塞,甚至他的下人都不敢說話,讓他去找侍女,他也很不配合。

  這就很不對了,若是武最的妻是病逝,他怕廷尉,那就應該積極配合自己,早日將自己身上的嫌疑撇清,哪里還會這么阻擋自己調查呢

  他的舉止都很奇怪,張釋之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可他心里已經能確信,武最的妻大概是被他自己給殺死的。“我要開棺..讓令史查看你妻的死因。”

  所謂令史,就是如今的“法醫”,專門帶領隸臣從事尸體檢驗和活體檢驗,設立與戰國時期,而在大漢,令史已經是很多了,每個縣都設立了三個,每年領的俸祿也不少。聽到這句話,武最的臉上滿是惶恐。

  “不可!豈能如此?!這是褻瀆魂魂靈....這是不敬....”

  “我聽聞,您平日里對您的妻動手打罵,在外有諸多美人陪伴,卻不知您是如此愛護她的啊....”“我”

  武最顯然是攔不住張釋之的,在經過令史查證之后,已經能確定,武家妻并非是病逝,而是被人所招死的。張釋之當即拿下了武最,可武最并不認罪,堅持認為是自家的門客所為,與自己無關。而他的家臣也確實認罪,稱是自己殺人。

  哪怕張釋之以誅族為要挾,這家臣也是一口咬定是自己所為。殺人者死,可縱奴殺人就只是除國免爵。就在武最在廷尉大牢內的時候,這件事卻已經傳遍了整個長安,成為了長安人的新話題。皇后得知這件事,更是十分的憤怒,當即前往長樂宮,找到太后,并且跟她告知了這件事。當晚,太后所派來的人就來到了廷尉。

  “這不合律法當由廷尉來處置”

  張釋之領著廷尉的官吏擋在門口,不肯讓他人進入。

  來人正是城門校尉侯封,侯封麾下有著城門士卒,裝備精良,人數又多與廷尉士卒,他們手里的強弩就差懟上張釋之的臉了,可張釋之也不懼怕,就在雙方劍撥弩張,侯封要下令動手的時候,太后的車架來到了這里。

  呂后拄著拐杖,在侍從的扶持下走下了車,她的眼神里滿是陰冷。

  白發蒼蒼的她,佝僂著身軀,她一步一步走進了廷尉之內,方才還拿著武器的眾人頓時收手。侯封急忙上前拜見。

  呂后卻只是很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怎么連這點事都辦不好呢”

  “太后臣失職…這廝甚是倔強…臣也不好動手去殺陛下之臣啊…”侯封也很是無奈。呂后緩緩看向了張釋之,在她的注視下,張釋之也有些說不出話來。“張釋之不從詔令,抓起來吧。”

  呂后說了一聲,即刻就有士卒將張釋之按倒在地,堵住了嘴,張釋之只能是呻吟著呂后這才看向了侯封,“將他和他的家臣分別審訊,問清楚事情的緣由...武最知道自己的妻跟皇后相識,能逼得他動手殺人,其中定然還有什么原因!!!!廷尉這些噩物,只盯著兇手不放,卻不查明緣由,這個張釋之,該受罰。”“唯”

  這些人隨后落在了侯封的手里。

  對于侯封,后世的記載并不多,只是說,他是太后最忠實的爪牙,并且,為人殘酷狠毒,為呂后做了很多壞事,在呂家倒臺之后,族誅。

  武最本以為廷尉的刑法很是嚴厲,可是在落到侯封手里之后,他卻開始懷念起廷尉了。

  侯封是個地地道道的酷吏,他不管什么律法,也不管什么有罪還是無罪,他只是不斷的折磨這些人,要從他們口中得知事情的緣由,各種殘忍的刑法,在侯封這里都很常見,后世就有人猜測,呂后對戚夫人施行的刑法,就是侯封所親自執行的。

  在經歷了五六天的酷刑折磨之后,有兩個家臣受不住酷刑而死,活下來的一個已經瘋了,而另外一個,則是尖叫著說出了實情。

  侯封急匆匆的前往長樂宮里,向太后稟告了這件事。“什么勾結巫來咒殺天子”呂后瞪大了雙眼,臉上頓時變得十分猙獰。

  武最等一系列對天子懷恨在心的人,找來了巫,讓他們進行祭祀,詛咒天子,又用人偶埋在家里,想要逼過這樣的方式來殺死天子,而這一幕,被武最的妻看到,想要揭發良人的行為,被發現之后,武最果然下令.讓家臣殺了她。

  那時的武最也顧不得皇后會不會發現,若是她活著那就是謀反,寧愿承擔殺人之罪,也不要承擔謀反之罪。

  那一刻,太后暴怒。

  大漢的第一例巫蠱之禍,就這么開始了。

  ps∶這個巫蠱啊,真的是坑慘了大漢,這種害人的東西,就該讓某位厲王來給它做個徹底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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