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禍水 > 第343章 下次別讓我等太久
  傍晚,家庭醫生趕來老宅給梁遲徽敷藥。

  何桑躺在貴妃榻上看雜志,芳姐來來回回送水,清理醫用垃圾,“何小姐,二公子在次臥呢,您不去陪著?”

  她一言不發。

  芳姐十分鐘后又經過,她叫住,“芳姨,醫生敷藥敷這么久?”

  “二公子的肋骨淤青了一大塊,醫生貼膏藥呢。”芳姐是長房的傭人,不喜歡二房,也瞧不慣了,“老董事長是打兒子,是打仇人呢!哪有對親生兒子下狠手的...”

  梁延章的拐杖是金絲楠木材質,涂了膠漆,梆硬結實,掄一下傷筋動骨。

  “伯父在書房嗎?”

  “在主臥,紀夫人買了玉扳指,老董事長試戴呢。”

  何桑撂下雜志,剛要出去,梁遲徽隔著一扇門詢問芳姐,“她餓了嗎。”

  “廚房燉了菜,何小姐基本不吃晚餐的,我聽蓉姐說,她保養身條兒。”

  梁遲徽整理衣褲,將襯衫紐扣系到最上面一粒,又捋正皮帶,清了清喉嚨,輕輕敲門,“何桑。”

  她下意識駐足。

  “在休息嗎?”

  何桑躡手躡腳,“吧嗒”反鎖門。

  死寂了一秒。

  響起梁遲徽的悶笑聲,“抱歉,是我莽撞了,沒征求你的允許就吻你。我出門一趟,有應酬,需要攜帶家屬。”

  她盯著地板,“什么應酬。”

  “中源集團年會,七點晚宴,在新世紀酒樓。”

  現在是五點半。

  “來得及嗎?”

  梁遲徽抬腕看表,“立刻出發,一小時到達。”

  門里沒動靜,他垂眸,“別勉強,我自己去。”

  何桑指尖摩挲著鎖芯,梁遲徽待她實在不錯,她這次為了梁紀深,收買宋母去梁氏集團折騰,梁遲徽不僅順了她的心意,連一句責罵的話也沒有。

  哄著,呵護著,午后電閃雷鳴,他知道自己怕雷聲,匆匆回家照顧。

  他分明氣惱到極致,依然不愿撕破臉,他讓了一步,便要無止境地讓第二步,第三步。

  何晉平的死,何桑勢必查個水落石出,可一碼歸一碼,和梁遲徽出雙入對、體面和諧,是她當下的義務。

  她拉開門。

  “不賭氣了?”梁遲徽聲音溫和,但有力量,“還怪我是嗎?”

  何桑搖頭,“沒怪你。”

  “沒怪躲我?”

  “沒躲...”

  他手自然而然在兩側,低著頭打量她,“父親打我,嚇壞了?”

  何桑終于點頭。

  梁遲徽高興,“我禁得起打,嚇壞什么。”

  又是沉默。

  那會兒疾風驟雨,梁延章搧完他兩巴掌,甩拐杖不小心掃碎了一個花瓶,書房噼里啪啦地震似的,何桑過去的時候,梁延章氣勢洶洶的場面,她瞬間忘了在客房發生過什么,本能攔下那一拐杖。

  這會兒,理智回籠。

  又記起他強吻的一幕了。

  別別扭扭的勁兒。

  “我保證你下次同意,我再吻。”梁遲徽誠意道歉。

  好半晌,何桑走出房間。

  梁遲徽跟上,“不能等太久。”

  她步伐一滯,“什么太久?”

  “下次。”

  何桑抿唇。

  沒答復。

  ......

  新世紀酒樓在南區的凌霄路130號。

  華麗氣派的西式酒樓,樓頂是這座城市的標志性建筑——大擺鐘。

  1923年的法國建筑,鎏金古銅色,在黃昏下發出陳舊的金光。

  梁遲徽入場晚,中源集團的禮儀隊已經離開簽到處了,公關部經理親自下樓招待,“中海和中盛集團的老總到場了,在1號桌,您是2號桌。”

  省企比私企高一檔,是商場默認的規矩。

  “紀深在?”

  “梁副總不在,蔣副總在。他的秘書通知了,大概要九點到。”

  梁副總。

  下午公開通報降一級留用,稱呼馬上改了。

  權貴場人人耳聰目明,八面玲瓏。

  從電梯出來,宴廳燈火輝煌。

  何桑望了一眼梁遲徽。

  上流階級的男人,長得丑是有內涵,禿頭是聰明絕頂,胖了是富態相,瘦了是清爽自律,玩累了沒精神是日理萬機,戲弄下屬是與民同樂。總之,這圈子只拼錢和勢,勢越大,錢越多,縱然從頭到腳都是糟點,照樣有一堆人編出優點,諂媚奉承。

  何桑手肘捅了捅他,“你臉上的紅手印,是紅光滿面,老來俏。”

  現場太喧嘩了,梁遲徽沒聽清,略俯身。

  她又重復一遍,“你信不信?”

  “信什么。”

  “他們會這樣夸你。”

  “不信。”梁遲徽若有所思,“巴掌印難堪,他們懂人情世故,會視而不見。”

  “哎呀,梁董——”話音未落,幾名西裝革履的商人迎接梁遲徽,先是詫異,面面相覷,其中一位貴婦人沒剎住車,驚呼一聲,“梁董的臉...”

  氣氛霎時陷入凝固。

  經驗老道的富商當即圓場,“梁氏集團蒸蒸日上,梁董功在千秋,更是紅光滿面啊。”

  貴婦回過神,打趣附和,“男人嘛,歲月沉淀了才有味道,梁董如今年富力強,春光正盛呢。”

  “總有老去的一日。”梁遲徽不計較,走到2號桌。

  富商撫摸自己頭頂寥寥無幾的毛發,“我們老了是老來稀,梁董老了,是老來俏。”他們大笑。

  梁遲徽一怔,看向何桑。

  “我是何半仙。”她揚眉梢。

  他笑出聲。

  張氏集團的張董事長在外市考察,十億的大工程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無暇分身了,是王總代替他出席中源的年會。

  “梁董,三公子惹麻煩了?”

  梁遲徽落座,反應寡淡,“小麻煩,解決了。”

  王總擠眉弄眼,“老張和老蔣是一個派系,學生遍布大江南北的機關部門,他們根深蒂固一呼百應,保三公子不是易如反掌嗎?三公子是他們最后一屆手把手教出的得意弟子,傳授了畢生所學。我有耳聞,如果三公子沒辭職,老張退休之后,指名三公子接自己的班,梁老三不到四十歲爬上老張的職位了,何等的顯赫尊貴,比梁秘高出兩級。”

  梁遲徽慢條斯理剝了一顆蝦,擱在何桑的餐盤里,不吭聲。

  “王總,你這句‘保三公子易如反掌’,意思是老三有罪,老師包庇他了?”何桑入夏犯了鼻炎,嗓音嬌嬌膩膩的,怒氣卻膨脹,“梁秘在長寧區負責上訪,他是公認的包青天,你有證據去檢舉老三,梁秘絕不徇私,沒證據不要放屁,禍從口出會遭報應。”

  王總一噎,肉眼可見的尷尬了。

  梁遲徽擦拭干凈指腹沾染的油汁,一張臉從容平靜,又隱隱透出陰霾,“他說老三,你激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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