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禍水 > 第323章 你喜歡,兩百公里都不遠
  梁紀深匆匆上樓,反鎖門,換好衣服,又下樓。

  “小梁哥哥!”二丫在后面追他,“很晚了,你去哪?”

  “村東頭。”他走出招待所大院,忽然駐足,“你回家。”

  “你去找佟大的媳婦嗎?”

  梁紀深表情嚴肅,“不許泄露給任何人,包括你父親。”

  二丫似懂非懂點頭。

  農村天色黑得早,夜深了,更是黑暗。

  李小蓉家的門墻吊著一串小彩燈泡,恰好窺伺得清晰,他蹲在墻角,有槐樹遮擋,融于夜色,不顯山不露水的。

  “黑子!”

  南房是茅廁,傳來犬吠聲,一條田園犬沖向李小蓉,她撂下一個飯盆,狗埋在盆里吞食,她繞過水池,直奔羊圈。

  梁紀深右腿彎曲,左腿踩在樹樁上,雕塑一般,紋絲不動。

  樹冠的影子覆蓋了他的影子,倘若他一晃,身影斜射出,李小蓉很容易發覺。

  三只羊聚集一起吃草,她這時走到大門口,張望四周,確認無人經過,又返回羊圈,跪趴在正中央的地上,掀開一團蒲草墊子,底下是大理石板,再挪開,赫然一個洞。

  梁紀深注視這一幕。

  北方一些鄉村8、90年代會儲存過冬的青菜,如今少了,老一輩人喜歡鑿地窖,腌酸菜,釀酒,封閉在里面,吃到次年的開春。

  李小蓉家的地窖應該是新鑿通的,梁紀深中午離開時,圈里的公羊在發情,腦袋拱柵門,他循著聲響瞄了一眼,粉刷的泥漿還沒晾干。

  “漢子!”李小蓉招呼。

  洞口窸窸窣窣的,“咋了?”

  “上午來了一男一女,男的姓梁,是梁氏集團董事長的養子,女的不曉得,他倆關系蠻親密。”

  “養子?”地窖里的男人是正宗的本地口音,和皖西縣的口音略有區別,大剛是土生土長的皖西縣口音,這個男人的腔調兒和老李頭一樣,證明是長陵縣人士。

  李小蓉和丈夫恩愛,不可能有相好的,即使有,佟大失蹤一個多月,她迫不及待陪情夫幽會,已經不要臉了,光明正大迎進家里同居,沒必要再躲躲藏藏了。

  十有八九,地窖中的男人就是佟大。

  怪不得。

  梁紀深在一線辦公那幾年,城西、城東發展了一群刑滿釋放的“鉤子”,個個兒混得風生水起的,開酒吧,開足療店,頗有勢力,為了查清佟家兄弟的下落,他在全省范圍內通知“鉤子”撒網,愣是沒一丁點水花兒。

  只在東郊的電子工廠附近查到那輛送他們出村的面包車。

  縱然中途棄車,步行出省,邊境線的監控錄像起碼會拍到正臉兒。

  不至于憑空蒸發。

  直到在二丫家,老李頭拿出佟大的相片,梁紀深終于醒悟了。

  “假佟大”模仿了“真佟大”的發型,衣著,連身材也相似,是梁遲徽精挑細選的特型演員,迷惑了他的偵察方向。

  梁遲徽不單單是人脈手眼通天,布局也棋高一著。

  算準了程洵搜查佟家,于是自曝馬腳,留下偽造的照片,引導梁紀深這艘船誤入迷途。

  更算準了梁紀深不會打草驚蛇,即便村委會有佟大兄弟的檔案照片,也不敢去對比求證。

  所以肆無忌憚戲耍。

  梁遲徽這份膽魄,梁紀深的確是中計了。

  幸好,他的職業習慣注意了羊圈。

  “長什么模樣?”地窖里的男人問。

  “高個子,濃眉深目的,好聽的京腔,外形英氣。”李小蓉比劃著,“打扮挺普通。”

  “糟糕!是梁老三。”地窖嘩啦嘩啦響,男人情急撞塌了什么東西,“曾經赫赫有名的市檢一把手果然不是省油的燈,連梁老二都沒猜到我在家,他猜到了。”

  “漢子,你跑吧。”李小蓉帶哭腔。

  “跑哪去?梁老二也在堵截我,我根本跑不出冀省了。”佟大橫了橫心,“沒暴露吧?”

  “沒有。”李小蓉篤定,“他坐在院子北邊,羊圈在西房,他發現不了。”

  “他什么時候走?”

  “五天后。”

  “行。”男人又爬回地窖,“他只要走了,我馬上去云海樓,讓倪紅送我到南方避避風頭。”

  “梁老二會放過你嗎?梁延章逼著他抓你嘞——”李小蓉哭出聲。

  梁紀深臥倒,一步步向后滑,滑到一片陰影里,迅速站起撤離。

  趙凱接到他的電話,正在收隊的路上,開口是抱怨,“梁老三,你遛我呢?我本來休假,折騰加了一天班。”

  他把這邊的進展告訴趙凱,趙凱也懵了,“梁遲徽是諸葛亮吧,提前一個月挖好陷阱,套你上鉤?”

  “現在逮捕佟大,撬不開嘴。”梁紀深沿著田野走回招待所,“他絕不認賬,梁遲徽是他的救命稻草,他只有死心了,又顧慮李小蓉的安危,才會和我們合作。”

  “顧慮李小蓉的安危?”趙凱在駛入市區的主干道,鳴笛震天,“你認為梁遲徽對佟大的老婆下手?”

  “他不太會對女人下手。”

  招待所的紅色牌匾在夜幕下閃爍著,蒼茫的田野空曠至極,梁紀深萌生一種最原始的孤獨感,渴望何桑,渴望細水長流的安穩生活,“不排除佟大威脅敲詐,惹惱了他,他控制住李小蓉,解決佟大。”

  “怎么解決?”

  “保妻子衣食無憂,畏罪自殺。”

  趙凱噓,“名利場成大事者,心毒手辣啊。”

  梁紀深掛斷趙凱的電話,用新號碼打給何桑,她沒備注,是183開頭的生號,接聽后,是梁遲徽的一聲“喂。”

  他步伐一頓。

  “哪位。”

  遲遲沒回復。

  梁遲徽瞥來顯,外省的號。

  “話劇院的同事?何桑在洗澡。”

  風聲,鳥鳴。

  無邊的寂寥。

  在聽筒內呼嘯而過。

  梁遲徽眼底化開一絲寒霜,剎那消失。

  很快,那頭掛了。

  他隨手刪掉通話記錄,擱回原處。

  何桑洗完澡,拉開浴室門,梁遲徽躺在床鋪的左側,在翻書。

  “梳妝臺上有一盒紅豆酥和熟梨糕。”

  她一愣,“紅豆酥?”

  “蔡記老鋪的,在民俗街。”他面容平和,似乎什么也沒發生,“你吃過嗎。”

  何桑走過去,紙盒塞在保溫袋,觸手溫熱,他是花了心思的,“我一直吃楊記的紅豆酥和張記的熟梨糕。”

  “張記在營業嗎?”

  “營業。”她拾起竹簽,叉了一塊紅豆酥,“距離市區太遠了。”

  梁遲徽合住書本,“多遠?”

  “二十公里。”

  “你喜歡,兩百公里都不遠。”

  何桑腮幫填滿了糕點,小臉蛋兒鼓囊囊的,梁遲徽噙著笑,示意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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