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禍水 > 第294章 你舍得不要我
  “沒心疼。”何桑躲他,袖子一抹,抹掉眼淚。

  梁紀深笑了一聲,指腹擦拭著她的淚痕,“沒心疼哭什么?”

  “我是你未來二嫂。”

  男人頓時不笑了。

  何桑反而笑出一個鼻涕泡。

  “離開金悅府那天,房卡,車鑰匙,衣服,珠寶,我都沒帶。”

  梁紀深面色陰郁,融入濃濃的夜色中,分不清哪個更黑。

  她攥著吊墜,“不過這條項鏈和你送我的二十二歲生日禮物,我帶走了。”

  男人略微抬眸,又垂下。

  他的脾氣一向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好哄。

  “你記得生日禮物是什么嗎。”

  梁紀深沒印象了,“戒指?”

  這次輪到何桑咬牙,“是手鏈——”

  “我送過你手鏈?”

  她臉蛋兒白里透青,青中透紫,“我陪你去東北出差,在教堂門口拍的合影,縮小嵌進手鏈殼了。”

  梁紀深確實忘了,他表面波瀾不驚,沉著鎮定,“嗯。”

  何桑盯著焦黃色的閱讀燈,在空曠的荒野是如此的溫暖安寧,“我沒舍得不要。”

  “你舍得不要我。”

  她鼻腔一酸,背對他躺下。

  “起來。”梁紀深拽她,“去我那輛車睡。”

  他推門下車,狂風鋪天蓋地涌入,掀起她長發,映在后視鏡亂糟糟的。

  何桑一邊整理一邊跟著梁紀深,不遠處的蘆葦桿子幾乎連根拔斷,隨時要撲向她,她嚇得堵耳朵,抵御呼嘯的風聲。

  “膽子小,愛折騰的癮還大。”梁紀深手心摁在她面頰,裹得嚴嚴實實,語氣又寵又驕橫,“閉眼。”

  何桑最后的視野,是細窄的一線天際,以及男人貼在她眼角的食指。

  熏染了尼古丁的味道,彌散在烏黑的流云下。

  鄉間的土路凹凸不平,她步伐踉蹌,好在梁紀深的身板魁梧,臂彎夾著她,塞進車里。

  關門,鎖窗,開閱讀燈。

  一氣呵成。

  切諾基的后車廂比她的保時捷大一倍不止,而且車皮堅實敦厚,安全感十足。

  何桑披著他的外套,淡淡的藥香味,“我不在老宅住,你也沒回去,梁遲徽會不會起疑?”

  梁紀深臥在駕駛位,他腿長,有些伸展不開,戴了一枚眼罩,像是睡著了,沒出聲。

  何桑知道他累,在中海集團連軸加班,又駕駛了一下午,精力已經透支。

  她沒打擾梁紀深,替他掖了掖毛毯的被角,熄了燈,自己也睡了。

  ......

  六點多,村民背著麻袋陸陸續續經過這輛車,出村子趕集。

  梁紀深警惕性高,無聲無息地睜開眼。

  眼球密密麻麻的血絲。

  他一宿沒睡好。

  準確是沒睡。

  車內的空間算是寬敞,但終究不是床,躺著不舒服,何況大部分的位置留給何桑了,他一個男人將就一晚沒事,小姑娘熬到天亮,嬌氣吃不消。

  他拿了煙盒和打火機,輕手輕腳下去,攔住一名六十多歲的老人,“老伯,去集市?”

  “五里地。”老人比劃手勢,“早集,去賣核桃。”

  梁紀深掃了一眼老人的竹簍子,差不多有十斤,他咬著煙蒂,掏錢包,“我全包了。”

  老人瞟他的車,九成新,銀色大車,熠熠生輝的,“八十塊錢一斤。”

  梁紀深不露聲色也瞟老人,這片地界,果然是非之地。

  看人下菜碟,往往心腸歹。

  出刁民,出禍事。

  廣和集團承包了省里不少工程,規模最宏大的護城樓,工地有三百多個民工。倘若何晉平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打著意外幌子的蓄謀,那么雇傭兇手的標準,一定是“窮,惡,罪”。

  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生性大奸大惡,嗜賭嗜毒,起碼占一個。

  只要占了一個,良心完全泯滅,給一筆錢辦事,再給一筆錢封口,像一條狗一樣聽話。

  尤其是大奸大惡的亡命徒,什么都豁出去了,很難撬開嘴,如果在紅杏村狹路相逢,大概率有一場生死對峙。

  梁紀深一手交錢,一手接過竹簍子,“紅杏村是從前面的岔路開進去?”

  “那是小路,通往村民家的,大路在西邊,你瞧見一棵杏子樹,就是村子的大路,路旁是小賣部,學校,紅杏村最窮的三個貧困戶,也住大路那邊。”

  梁紀深吸著煙,“多謝。”

  何桑在座椅上迷迷糊糊翻了個身。

  車窗浮了一團霧。

  是清晨的露水,也是煙塵。

  斜對面白綠色的蘆葦蕩和水渠連成一片,村莊的煙囪也嗡嗡冒出蒸汽。

  梁紀深倚著車門,沒發現她醒了,又續了一支煙。

  何桑靜靜地注視他。

  他是成熟英氣的骨相,五官線條過于硬朗,一旦氣色憔悴了,容易有風霜感。

  那一絲歲月風霜,卻在他臉上恰到好處。

  沉淀到極致的韻味。

  她一頂門,梁紀深感覺到,扭過頭。

  男人眼下烏青,正面比側面顯得疲憊,“你又發燒了嗎?”

  何桑沒來得及站穩,忙不迭試了試他額頭溫度,是正常的。

  “沒睡熟。”梁紀深輕描淡寫,掐了煙,“我問清楚怎么走了,上車。”

  何桑開車尾隨著梁紀深,直奔紅杏村的大路。

  那棵杏子樹綠油油的,偌大的樹冠遮住村口,何桑認出是照片上的紅杏村。

  邱太太是有眼力的。

  梁紀深找了一處空地,兩輛車并排停好,三十米開外的“紅杏村打工子弟小學”聚集了一大批學生,在小賣鋪排隊買零食。

  豪車,衣著光鮮,男俊女靚,在樸素破舊的村子格外乍眼,男女老少好奇圍過來,議論紛紛。

  梁紀深不喜歡他們的架勢,對何桑不懷好意,他立即擋住,眼神陰森駭人,倒是震懾住其中幾個蠢蠢欲動的男人,互相拉扯朝后退。

  對門的一棟平房外,一個中年漢子拎了泔水桶在喂豬,他的房子距離杏子樹不足十米,最關鍵是,那張照片拍到了平房屋頂的一角。

  何桑跑過去,故意用冀省的口音搭訕,“大哥,我爸媽四十年沒回過老家了,臨終交待我回皖西縣尋親,我打聽點消息行嗎?”

  漢子愛答不理,“不曉得。”

  梁紀深甩出一萬塊錢,在他眼前晃了晃,“現在曉得了嗎。”

  真金白銀吸引了漢子,那人一抓,梁紀深避開,在手上來回掂量,“一個問題一千塊,你回答十個,這一摞錢是你的了,干不干?”

  村民瞪大眼,“我干!”他打開籬笆門,邀請梁紀深去屋里聊。

  梁紀深攬過何桑,胳膊護住她,一刻不懈怠。

  跨門檻的時候,順便抄起門后的木頭棒子,當作防身武器。

  何桑有鼻炎,嗅覺異常敏感,一進門,撲面而來的油漆味,她環顧一圈,房子是新裝修的,靠墻擺著一整套的胡桃木家具,竟然還有柜式空調和雙開門的冰箱,在貧窮的紅杏村,這戶村民的經濟條件屬于富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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