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禍水 > 第259章 先生,我耳聾
  經理在門口迎何桑,“曾太太沒和您一起來嗎?我們新出一款咖啡酥油奶茶。”

  她拽住經理,“梁二公子在雅間還是散座?”

  經理指二樓,“挨窗的散座。”

  何桑交代了他幾句,經理有顧慮,“梁二公子的勢力大,又是新客,萬一他發現...”

  “我在,他不會刁難你。”

  經理半信半疑,梁家的二房和三房水火不容,何桑是三房的準媳婦,按道理,二房逮住她跟蹤,要捅大簍子的。

  “你相好的服務員上次燙傷了曾太太,是我勸和,曾太太放了她一馬。”何桑轉動著車鑰匙,“你是報恩,是忘恩呢?”

  “是是是...”經理賠笑,帶著她上二樓。

  二樓有三條縱橫交叉的木廊,每一條木廊擺了七張茶桌,雕花屏風彼此隔開,梁遲徽的位置在3號,何桑在斜對面的16號,距離五六米。

  他在車里新換了襯衣,溫厚深沉的暗色系,顯得他眉目俊秀。這會兒散座清靜,男人靠著椅背閉目養神,沒有留意進來什么人。

  何桑比劃噤聲的手勢,使眼色。

  經理搬了一株蘆薈盆栽,葉子茂盛,足有一米高,擋得嚴嚴實實,她撥開葉片,梁遲徽濃縮為罅隙中央的一個小圓點,他恰好睜開眼,瀏覽菜單。

  他手指潤白修長,是不染纖塵那種澄凈,櫥窗射入光芒,灑在他指骨,發著更為剔透的光。

  “歐陽經理。”梁遲徽驀地開口。

  何桑嚇得一哆嗦,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經理走過去,“二公子,您吩咐。”

  “有什么特色茶飲嗎?”

  “西藏的酥油奶茶。”經理翻到圖片頁,“有甜咸口味,曾老板的太太和三公子夫人最喜歡甜味。”

  何桑氣得跺腳,無緣無故提她干什么。

  這一跺,力道猛了,鞋跟踢中了桌腿,“砰”地重響。

  驚動了梁遲徽,他略后仰,打量這邊。

  屏風遮掩了他視線,郁郁蔥蔥的蘆薈葉浮在她頭頂,真看不出藏的是男是女。

  他重新坐直,噙了一絲笑問,“三公子夫人?”

  經理愕然,“您不認識?”

  “好奇而已。”梁遲徽合住菜單,“試一試甜奶茶。”

  服務生去后廚備餐,經理恭候在一旁。

  “她常來嗎。”

  “一個月來幾次。”

  梁遲徽若無其事用方帕擦手,“近期來過嗎。”

  經理沒做過賊,心虛得支支吾吾,眼神瞟16號桌,“沒有...”

  男人挪了一下桌位的廣告牌,“咖啡酥油茶,新品?”

  “是昨天上新的。”

  他梭巡了一圈,不是下午茶的時間,客人少,零星的七八桌,基本是傳統茶飲,龍井、碧螺春和金駿眉,茶藝師跪坐地毯上,展示著茶道。

  只有16號桌飄出咖啡的香味。

  梁遲徽招手示意,“那位女士。”

  何桑一僵。

  經理也懵住。

  16號桌遲遲沒反應,他皺眉,“打擾了,女士?”

  何桑在便簽薄上寫了一行字,攢成團,拋出。

  經理撿起,鋪平在梁遲徽面前。

  “先生,我耳聾。”

  字跡娟秀,小小的,方方的。

  梁遲徽眉頭舒展了一些,嗓音醇正磁性,“女士,我冒昧,聾了怎么聽見我稱呼你?”

  16號桌又拋出紙團,“一只聾,一只不聾。”

  男人握拳抵住唇,隱忍喉嚨的笑聲,在后面回了一句,“抱歉,咖啡味的酥油茶好喝嗎?”

  他折疊好,站起,要親自送,經理眼疾手快接過,“我送。”

  梁遲徽挑眉梢,“也好。”

  經理手發抖,交給何桑,她補了倆字,“好喝。”

  掌心汗涔涔的,如同在水里洗過。

  “多謝。”梁遲徽撕碎,丟在垃圾桶,“再煮一杯咖啡酥油茶。”

  何桑憋著的氣終于吐出。

  好險。

  一步之差。

  經理若是沒搶紙條,四目相視,何桑想象那幅場面,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她扒開蘆薈葉,又望向那邊,梁遲徽氣定神閑批文件,確實沒有察覺到她這桌的任何問題。

  酥油茶的成品比泡茶迅速,他才批完一份,服務生端了茶碗上桌,他喝了一口,苦甜油,估計喝不慣,撂下了。

  梁遲徽批閱第二份文件的工夫,兩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上樓了。

  一胖一矮,挺有老板氣質,只是神色鬼鬼祟祟,弱化了那股財大氣粗的派頭,他們坐在3號桌的空位,“二公子,冀省不安全了,為什么約在市中心?”

  何桑利索拍照,又開啟手機錄音,擱在茶桌的左上角,朝向梁遲徽,抽出紙巾覆蓋在上面,簡單的隱蔽。

  “這家茶樓的普洱王不錯,是市面少有的珍品了,嘗嘗嗎?”

  “我哪有心思品茶啊!”矮個子六神無主的,“我做買賣賺了一輩子的錢,沒嫌過錢多...唯獨這回,真他媽燒手!”

  梁遲徽面無表情叩擊茶盤,“不踏實?”

  “太不踏實了,我們根本睡不著覺,窗外警笛...”

  “有徹底讓你們踏實的地方。”他帶點笑容,“你們踏實了,外面也風平浪靜了。”

  胖子大驚失色,“二公子,您...”

  “你名下的華澤公司資金缺口巨大,一旦破產清算,欠銀行的錢,你無財產可執行,銀行沒辦法。可欠地下錢莊的錢,如果你賴賬,你的妻兒要遭殃了,錢莊追債的手段,你是知曉的。”

  胖子匍匐在桌面,死死盯著梁遲徽,“二公子,當初講好的,我們——”

  “我人脈廣,和地下錢莊也有交情,我談判應該可以一筆勾銷,錢莊的利息是人情債,有人情,一切好商量。”梁遲徽笑容愈發大,“你們考慮。”

  矮個子面如土色,癱在椅子上。

  胖子鎮定許多,“我的公司已經開始破產流程了,我欠了地下錢莊四千多萬的貸款。”

  梁遲徽點頭,“很容易。”

  胖子和矮個子心照不宣默認了交易。

  何桑懊惱關了錄音。

  梁遲徽的謹慎幾乎滴水不漏,總是在關鍵之處打斷他們,錄音的內容沒有含金量,分明在暗示他們投案自首,他負責善后,保全他們的家眷,可是言語間,又完全不沾邊。

  怪不得梁延章器重他。

  他既精明又警惕,也是防備這兩個人被收買,錄音反咬他。

  何桑知道這步棋賭對了。

  梁遲徽作為未來梁氏集團的董事長,梁延章過往的暗箱操作,即使有某個環節隱瞞了他,以后他也會了如指掌,因為他控制了梁家的核心。

  他身邊的女人,一定有機會通過他,順藤摸瓜接近核心,接近所有黑幕。

  “護城樓坍塌”是梁延章手中最大的黑幕。

  涉及了人命。

  何晉平的,何桑叔叔的,以及何晉平的下屬。

  梁延章信任梁遲徽,攀著梁遲徽是挖掘真相的唯一途徑。

  那兩個供貨商先行下樓,梁遲徽起身,整理好衣領和袖口,經過16號桌,他步伐一頓。

  何桑呼吸也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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