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禍水 > 第75章 不明不白
  “你往那邊坐。”何桑挪椅子,離他遠些。

  他散漫笑著,又挨上去,她唇角水汪汪,絲線黏在下巴,他要吮掉,何桑擋住他,“自己盛一碗。”

  男人徹底笑出聲,“你以為老邱不清楚?”

  她抱有一絲希望,盯著他,“邱先生清楚什么。”

  “你是我養的女人。”梁紀深指腹一抹,抹掉粘住的液漬,“不是我女人,我會忙里抽閑在外省陪你?”

  何桑心臟像鐵夾子夾住,抻得好長,突然一彈,痛意聚集在那一處,勒得她七葷八素。

  呼吸漸漸不順暢了。

  女人。

  不是女朋友。

  她并非沒有自知之明,過分的貪婪幻想結果,只是從跟他的第一天,他沒有過任何女人,和辛欣那點傳聞有名無實,壓根沒睡,又何來正牌與小三之分?

  那個宋小姐,到底是過去式了,何桑沒理由否決梁紀深和自己的正當關系。

  他此刻一句“我養的女人”,情理之中又感性之外,破滅了她的期待,也粉碎了她的自尊。

  “小何?小何!”

  邱太太一連喊了她四五聲,她回過神,“邱太太。”

  “你今年二十三歲?”

  “是。”

  邱太太越過她,看向梁紀深,“梁先生呢?三十二?”

  梁紀深察覺到她情緒不太對勁,也明白哪句話惹了她別扭,一開始在一起,何桑是很溫順的,嘴也嚴實,他周末到劇院接她下班,她會躲開同事,悄悄鉆進他的車里,去吃日本料理,西餐,他不愛吃亂七八糟的,純粹是適應她,或者新片上映,帶她去私人影院,曖昧的環境勾起興致了,何桑包里總是備著避孕套,他要多省心有多省心。

  后來瞞不住了,她也懂分寸,不會像崔曼麗那么大張旗鼓炫耀和藥業老板的床事,吃什么牌子的壯陽藥,做了多久,收了什么禮物。何桑的安分,讓這段地下情安安穩穩至今。

  但凡她和崔曼麗一樣,攀比,鬧騰,梁紀深不會留她一年。

  至于留兩年,三年,還是更久,他倒是沒考慮過。

  再后來,跟他的日子久了,熟悉了,何桑也摸透了他的脾氣,不似最初拘謹了,耍賴犯小性子,在他身上弄出吻痕,鬧也鬧得他舒舒服服的,男人舒服了,自然樂意縱容。辛欣經常在辦公室吹耳邊風,何桑與男主角走得近了,影視圈某位好色的大導演瞧上她了,在劇院的化妝間秘密私會,梁紀深聽了,冷淡訓斥她,警告她不要滿肚子的花花腸子。

  在何桑沒出現前,辛欣是他身邊的大紅人兒,外人稱呼她辛小姐,不是辛秘書、辛經理,和稱呼何小姐是一個意思,默認辛欣是他的人,不怪他們誤會,梁紀深確實寵信她,她相當能干,酒量好,豁得出,又忠心,他需要這類女人,哪怕辛欣目的不純,向外界釋放她是梁紀深女人的虛假信號,他也沒計較。

  之所以最近冷落了她,一方面因為何桑,另一方面因為他了解宋禾,雖然愛錢,本性不壞,背地里迫害何桑的行為,辛欣是主謀,這樣蔫損狠毒的女人,他肯定容不下。

  梁紀深從往事中抽離出來,定了定神,“虛歲三十二。”

  “我這記性啊——”邱太太懊惱,“梁璟秘書長三十七歲,二公子三十四歲,梁先生三十一歲,梁董的三位公子一個比一個小三歲,冀省人盡皆知的,我竟然忘了。”

  邱先生瞥她,“你關心他多大歲數干什么?”

  “男人三十五以后啊,質量大打折扣了,要孩子得趁早,小何呢,青春正盛,梁先生也正值壯年,莫拖延了。我懷大女兒的時候,老邱抽煙喝酒,精子差極了,我在烏鎮尋訪了一位名醫,給老邱煎中藥喝,立馬懷上了!”

  “夠了!”邱先生臊得面紅,“我精子好好的,什么差極了?”

  梁紀深轉動著茶杯,目光掠過吃燕窩的何桑,又移向邱太太,“你管好老邱,我不用吃藥。”

  何桑也感覺他不用。

  別說三十一歲,四十一歲也用不著吃藥調理。

  梁紀深的床笫體力不是一般的厲害,她有一種疏忽了保護措施、百分百會懷孕的錯覺。

  邱先生從公文包內取出一份資料,遞到梁紀深面前,“二月冀省新注冊了一百家公司,有一家萬和集團據說是廣和集團的前身,法人也相同,是馮志奎。”

  “廣和集團?”邱太太有耳聞,“是出事那家嗎?”

  “背景最豪橫的皮包公司。”邱先生笑了,“馮志奎承攬了冀省七個城市80%的市建工程,電力網,老舊居民樓的電梯安裝,拆遷修繕,08年到18年是房地產發展的黃金期,在北方包工程富得流油啊,他連續五年登上胡潤榜,堪稱冀省的隱形首富,資產不遜色四大家族。”

  梁紀深默不作聲,喝了口茶。

  “廣和集團”四個字,令何桑大腦短暫的空白,四肢百骸瞬間繃得緊緊的,“是護城河對面坍塌的豆腐渣工程嗎?”

  “對!”邱先生蠻詫異,“你還關注新聞呢?如今的小姑娘追星,綜藝啊,演唱會啊,根本不關注時事新聞了。”

  何桑雙手在桌下抖著,完全控制不住,頭皮也陣陣發麻,“省里為什么不調查?”

  “省里不知情,是市里的事故,沒上報。”邱先生切了一塊西瓜,“建工程,打油井,挖煤礦,突發性的災禍是無可避免的,機器故障,雨水倒灌,爆破失靈都會出事故。越大型的工程,死幾個人越不算新聞了,只要補償金到位,封住媒體的嘴,也就悄無聲息擺平了。”

  “可這個工程有問題,大樓的主體應該是鋼筋柱和混凝土實心,質檢發現是空心的,而且鋼筋是從廢品廠低價回收,進貨渠道與生產標號不合格,導致承重墻塌方,砸死了三個人。”何桑語氣激動,“市里撥款了1億,而建樓成本只花費一千萬,分明是廣和集團偷工減料!東窗事發后卻沒有徹查集團,沒有道歉聲明,更沒有一個高管被判刑。”

  “誰徹查啊?”邱先生是商場的老江湖了,覺得這姑娘的想法天真可笑,沒遭過社會毒打似的,“那是護城樓,不是普通的大樓,廣和集團沒有強大的背景,輪得到他們建造嗎?我記得事故那天下大雨,瓢潑大雨啊,市區已經開閘泄洪了,廣和集團給出的說法是雨水泡腐了承重墻,不是建筑材料不行。”

  邱太太一臉狐疑,“小何啊,這場意外一發生,廣和集團及時壓下了消息,你從哪里得知的?”

  何桑握著湯匙,鋁制手柄反射出光芒,刺得她眼眶酸澀。

  在塌方中身亡的三個人,有一個是她父親何晉平。

  連真實姓名都沒公布,只化名“h男”,草草對媒體交代,畫上了句號。

  何桑嘗試過所有的投訴途徑,報到區部門便被駁回了,原因是無法證明“h男”是何晉平本人。

  包括六十萬撫恤金的匯款備注,改成了“人道主義賠償”,不承認是工傷。

  何晉平的死亡,不明不白的石沉大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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