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三國從單騎入荊州開始 > 第三百七十六章 重走平妖道(三)
  劉景濁自己無需貼上匿蹤符,對這種只凝神或是金丹的修士來說,他所在之地本身就是水月洞天,真真假假,除非這位縣令與那景煬讀書人會懷疑自己所處天地的真假。

  姜柚跟白小豆一左一右,兩個徒弟各自一臉疑惑。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輕聲道:“姜柚沒經歷這種被眼睛跟耳朵騙了的事,白桃女俠,你呢?把神鹿洲那個大髯漢子忘了?”

  姜柚嘟著嘴,心說師傅你說歸說,別陰陽怪氣的啊!

  結果都沒說話,就被劉景濁教訓一聲:“顧好你自己,白小豆是有腦子不用,你是沒腦子。”

  姜柚歪著頭,一臉無所謂。

  要腦子干啥,反正我能打人也能抗揍就行了。

  劉景濁極少以這種教訓的口氣說白小豆,其實這次是可以不說的,畢竟他這個當師傅的也差點沒看出來。

  此時那位縣令換上了一身靛藍長褂,于縣衙后門走了出去,隨后攆出一道神行符,扎眼功夫就不見人了。

  劉景濁周身散發劍氣,裹著三人,不緊不慢的跟在后方,神行符的品秩差些,遠比不上御劍速度。

  劉景濁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白小豆,開口道:“同情弱者,厭煩惡人,這是人之常情,但你又不知道真假,學人家作甚?各洲邸報把我寫成那個樣子,一傳十十傳百,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我劉景濁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事實呢?”

  大多數人都會從眾而行,從眾而思,但多數人認定的事,可不一定就是真的。

  劉景濁語重心長道:“行走江湖,既然想要多管閑事,那就不怕必事多,怕的該是有沒有管錯。”

  劉景濁嘆息一聲,“且跟你們師娘好好學學吧。”

  白小豆立馬問道:“那師娘會怎么辦?”

  劉景濁想了想,笑著說道:“那就舉個例子吧。壁如她走在河邊,東西掉水里了,她不會哭哭啼啼跺腳,而是轉身去找東西,想法子把東西撈上來。”

  白小豆點了點頭,那就明白了,長記性,下次不這樣了。

  姜柚則是心里嘀咕,瞧瞧,提起師娘就笑了。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輕聲道:“愿意相信別人,本身是一件很好的事,但分事的。壁如,選擇相信以后,自己挨一刀子,那是你明知道會有的后果,自己擔著就是。但如果你相信之后,挨刀子的是別人呢?你們的師傅就是那種明知道相信以后會挨刀子,但仍舊會相信的人,因為我在意那人。我希望你們別這樣,疼的慌。”

  白小豆跟姜柚都點了點頭,至于竺束,大氣都不敢出。

  雖然劉景濁對他十分和藹,但從小被灌的耳音,哪里會那么容易消除對一個人的懼意?

  此時那位縣令也停了下來,不遠處荒漠之中,有一條瞧著十分突兀的河流。方圓十幾里都光禿禿的,就這兒有一棵柳樹。

  樹底下那兩道身影,只瞧了一眼,竺束就瞪大了眼珠子。

  那人不是被殺頭了嗎?

  白小豆轉過頭,看著劉景濁,輕聲道:“為什么師傅好像總是可以未卜先知?”

  劉景濁沒好氣道:“少拍馬屁。”

  姜柚嘿嘿一笑,“我也覺得,桃子說的對啊!”

  關于她們師姐妹互相的稱呼,愛咋咋地,你們私底下換個位置我都不管。

  他抿了一口酒,輕聲道:“不是未卜先知,只是吃過的虧多了,有經驗了而已。就像路闔,他當了幾十年木匠,一根木方打他眼前過去,瞅一眼他就能知道多長多寬。”

  為何老人言語,多數是有道理的?并非是其讀書多與少,而是一生之中,所見所聞太多了。編出來的故事,與睜眼就是柴米油鹽的一生相比,可能前者更吸引人些,但遠不會有后者有嚼頭。

  山村老房子門前,一對老夫婦被夕陽映著,老婦人喂給老頭子一瓣兒橘子。

  誰不羨慕這個?

  抬手敲了敲腦殼,想遠了。

  姜柚取出切好的甜瓜遞給劉景濁,那會兒才買的,本地人管這個叫冬甜瓜,因為還有夏甜瓜。

  她自個兒先啃了一口,隨后問道:“他們為什么假裝這樣?為了得罪景煬王朝?但這等貨色,放在景煬也是該死的吧?”

  劉景濁笑道:“有這種很模糊的開頭,未來布局就很容易。壁如,有一天這個被砍頭的書生,可以光明正大走上黑熊城大街。今日圍觀百姓甚多,被那些個妖民瞧見了會怎樣?”

  白小豆輕聲道:“可能會覺得高車國也只是明著一套暗著一套,實際上還是景煬王朝的走狗?”

  姜柚倒吸一口涼氣,竺束這會兒也聽明白了。

  竺束心說,這不是瞎胡鬧,陷害人嘛?

  姜柚又問:“還有沒有另外一種可能?”

  劉景濁笑道:“有啊!再壁如,日后可以來一些身穿景煬甲胄的士卒,自稱景煬邊軍,來給死在此地的景煬人報仇,再弄一張符箓,當街把縣令砍了。換位思考一下,把你們想做黑熊城妖族,你們會怎么想?”

  姜柚撇嘴道,“這么欺負人,換做我,拔劍砍他,反了。”

  白小豆也輕聲道:“如此一來,真相如何沒人會聽,也不會信。那個可憐小姐姐就騎虎難下了,不給出個說法兒,一處反處處反,可說法兒又要怎么給?”

  白小豆所謂的可憐小姐姐,如今都是高車國女帝了。

  帶著白小豆返回景煬的路上,那位落魄公主只買了一張掛票。好在是龍丘家的渡船管事心善,讓她待在了甲班上。后來在長安,白小豆又見著了帕朵兒被拒在鴻臚寺外,就更覺得帕朵兒可憐了。

  白小豆輕聲道:“上次在鴻臚寺外,師傅沒幫忙,這次能不能幫幫她?”

  劉景濁笑了笑,拿出一塊兒玉簡,輕聲道:“五郡太守都是本土妖族或是鬼修,但每一郡都有一位按察使,負責交叉巡視五郡,考核各郡吏治,那是帕朵兒的親信,可以把這玉簡交過去。我們管了,其實白管,就像打地鼠,這邊兒打進去了,那邊兒又鉆出來了。”

  把這黑熊城的事兒管了,狗熊城又有事兒,那還不是打地鼠?

  姜柚忽然轉頭,看向竺束,問道:“是這樣嗎?”

  竺束連忙后退好幾步,哭喪著臉說道:“我是竹鼠,不是地鼠啊!”

  這師徒三人,他對劉景濁是到骨子里的怕,但他現在知道了,劉景濁不會一言不合就打他。可姜柚不一樣啊,動不動拳頭就來了。

  白小豆接過玉簡,咧嘴一笑,輕聲道:“就知道師傅不會不管。”

  劉景濁只是搖搖頭,沒說話,分神去聽了柳樹下方那二人言語罷了。

  好像兩人關系,并不怎么好,本體為一只大公雞的縣令,說話時冷冷清清,略帶嫌棄。

  “我們這是蚍蜉撼樹,能有什么作用?更何況你是個景煬人,我對你的信任,如今已是極限了。”

  書生拿起折扇拍于掌心,笑問道:“那為何要跟我唱這一出戲?”

  縣令扭轉過頭,好像可以遙遙看見城中塑像。

  他輕聲開口:“說實話,如今的高車,不論真心還是計策,我們總是有了自己的些許尊嚴。在最早的妖國時,其實還不如后來的景煬。景煬王朝只是殺我們妖族太多,但我們殺人族,更多。至少在景煬治理下,不鬧事就不會出事。但從前的妖國,我們這些個境界低微的小妖,就是給資質好的大妖,充當口糧的。”

  話鋒一轉,這位縣令略帶譏諷道:“我挺瞧不上你的,一個景煬人,卻設計去坑自己的家鄉。”

  書生一笑,反問道:“既然你覺得景煬不差,為何要跟唱這一出戲?”

  縣令沉聲道:“我想給我們的黑熊老大,出一口氣。”

  書生哈哈一笑,搖頭道:“我不是景煬人,只是自小待在景煬而已。”

  聽到這里,其實已經沒有什么聽下去的必要了。

  劉景濁抬了抬手,四人已經遠離黑熊城,又在一片荒漠之中。

  落地之后,劉景濁問道:“竺束,從前景煬王朝治理此地的時候,濫殺,多嗎?說實話,我現在不是景煬王朝的二皇子,只是青椋山山主。”

  竺束沉默了片刻,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硬著頭皮說道:“沒親眼見過,但聽說的,很多。別的我不知道,但我家隔壁有一對母女,是狐妖,就是從戴月郡逃過去的。聽狐貍大姨說,當地的狐族都被圈養在荒漠之中的城池,沒化形的就被強行喂下丹藥,長得好看的,會被藥性催著長大,然后就關在類似于青樓的地方,每日要接客。長得不好看的,則是看品相,幼狐毛皮,很值錢的。”

  姜柚跟白小豆都不知道說什么了,這是景煬王朝能干的事情嗎?

  可竺束還沒有說完。

  他抬頭看著劉景濁,輕聲道:“鄰家狐女,其實是個半妖。”

  劉景濁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只是忽然滋生了一個念頭。

  我劉景濁,好像并不是我以為的那種人。

  來此之前,劉景濁覺得自己故地重游可能會很愧疚。

  結果是完全沒有,哪怕是聽見了竺束所說的事情,也還是沒有愧疚,只是如同尋常江湖路,碰見了不平事。

  他苦笑一聲,原來我并不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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