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三國從單騎入荊州開始 > 第三百四十八章 小人物
  劉景濁從不知道安子真名實姓,今日總算是知道了。

  他微微一笑,輕聲道:“晚輩來請前輩了,不如前輩移步青椋山?陳槳前輩也在。”

  老人瞅了一眼酒鋪,劉景濁立刻會意,輕聲道:“前輩稍等。”

  一壺白簿酒,遞到了鄭紅燭手中之后,他才有了點兒笑臉。

  指了指身邊臺階,都不用言語,劉景濁自個兒一屁股就坐過去了。

  干瘦老者抿了一口酒,這才說道:“開山那天我再去,到時我會跟陳槳切磋一場,估計動靜兒不會小,所以應該會去海上。”

  劉景濁聞言,長舒一口氣,輕聲道:“多謝前輩。”

  鄭紅燭搖頭一笑,“沒什么好謝的,你們不是叫我安子嗎?”

  說著,他瞅了瞅劉景濁的酒葫蘆,輕聲道:“帶著這么久,沒發現什么異常?”

  劉景濁啊了一身,摘下酒葫蘆遞給鄭紅燭,問道:“這是徐老山主留給我的,就只是個仙葫吧?”

  師傅留的那只歪嘴兒忽路,其實才是至寶。

  有因有果,若非從前將那只歪嘴葫蘆煉化為本命法寶,可能就得不到雷神留存的真意。

  鄭紅燭撇嘴道:“什么眼力啊?徐小叫花子弄沒了你那只忽路,就賠你一只尋常仙葫?你那只忽路,算是人世間最早的葫蘆之一了,小叫花子給你的葫蘆,自然也不是凡物。你這朱紅葫蘆,是破爛山開山祖師自不老藤摘得,凡人只用他裝過的水都能百病不侵。煉氣士常年以此為飲,有培元固本之功效。要不然你以為從登樓跌境至凝神,有那么容易養好身體?八面漏風的黃庭宮能修繕完備,虧得你那一樁機緣與這酒葫蘆。”

  劉景濁一臉詫異,“那姚放牛咋沒告訴我?”

  鄭紅燭淡然道:“他曉得個屁。”

  頓了頓,鄭紅燭繼續說道:“這只葫蘆你沒煉化為本命法寶對吧?那現在可以了,就以你如今那姑且稱之為混沌的氣息去滋養,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的。還有,再給你提個醒兒,九洲至此八千余年,不可能就明面上這些個合道或是隨時可開天門的存在。”

  這是在點我啊!

  劉景濁笑了笑,輕聲道:“明白,你們那局棋,不就都在嘛!”

  鄭紅燭笑道:“還是有點兒小聰明在身的,小子,幫我照顧好趙長生啊!”

  既然說到這里了,劉景濁便問道:“長生的身世?”

  鄭紅燭笑著說道:“就是一個調皮孩子,他爹早年間不是個東西,賭徒,敗光了家底。親娘把他丟了,自己回了娘家,是他爺爺奶奶把他養大的。那時候我在他們村子附近,別人瞧見我這個邋里邋遢的老頭兒都嫌棄,唯獨那孩子會偷偷摸摸把自己的吃的分給我。他有善念,我也是腦子一熱就收他做徒弟了。”

  劉景濁又是長舒一口氣,如今山上人,前生后世太過復雜了,劉景濁生怕連趙長生都是什么人轉世投胎。

  鄭紅燭忽然起身,老邁模樣也不曉得是不是真正模樣。他轉過頭,問道:“問你個事兒,在至親至愛的人與大道成就之間只能任選其一,你會選哪個?”

  劉景濁反問道:“那有無大仇未報,或是諸如此類,需要拳頭大才能擺平的事?”

  鄭紅燭輕聲道:“都沒有,只是一個攀登大道的機會擺在面前,機會難得。”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那我不會選什么大道,我比較兒女情長。”

  鄭紅燭哈哈一笑,拍了拍劉景濁肩膀,輕聲道:“我差就差在沒這點兒女情長。”

  邁出幾步,鄭紅燭說道:“好了,走了,我去見見幾個老家伙。”

  一代縱有千萬人,拔尖兒的也就那么幾個,無論熟悉與否,反正都認識。

  這時百節才傳信過來,說莫問春沒走青椋山這邊,徑直去了渡口,他過去陪著了。

  劉景濁應了一聲,剛想準備返回,結果瞧見了一隊黑甲鐵騎過路。

  一對黑甲,共計五人,中間那人,背著個大木盒。

  劉景濁一眼就看了出來,那是裝甲胄的盒子,戰死之人,曾經穿戴的甲胄。

  消息早就傳來,甲胄今日才送達,可見前方戰事較為膠著。

  其實工部那邊有法子讓甲胄第二日就到扶舟縣,但不能這樣,得黑甲護英魂返鄉,這是景煬的傳統。

  跟隨黑甲沒走多遠,便是扶舟縣首富馮家了。

  白小豆跟姜柚都來了,就站在劉景濁身后。

  姐妹二人看著自家師傅的背影,一眼就瞧得出,師傅有些落寞。

  馮家宅子門前已經圍滿了人,一道黑甲雙手抬著木盒子,站在馮家門前,高聲道:“馮贖,字未嘗,于天衍七年五月十九日,英勇戰死,我等特受皇命,送英魂返鄉。”

  此時太守也站了出來,他沉聲道:“好兒郎,沒給咱們扶舟縣丟人。”

  此后就是縣令站出來,按照景煬王朝慣例,尋常兵士戰死,賜賞十萬錢,免其家族十年賦稅,若有親族為官,則可以優先升遷。若無為官者,日后凡子孫后輩能考取功名,可優先放缺。

  只可惜,馮家就這么一根獨苗兒。

  消息早就知道了,家中靈堂也布置好了。

  馮家老爺顫顫巍巍接過兒子穿過的甲胄,步伐極其沉重,幾十步,走了許久才到。

  劉景濁深吸一口氣,邁步往馮家宅子去,結果卻被黑甲攔住。

  “什么人?英魂靈堂,不可擅闖。”

  太守連忙使眼色,可五道黑甲置若罔聞。

  劉景濁沒說話,只是取出來一塊兒將軍令牌,很久沒有用過的將軍令了。,

  其中一道黑甲接過一看,立馬兒恭恭敬敬行了個軍禮,“將軍可以進。”

  那道將軍鐵牌,一面寫著正五品下游騎將軍,一面寫著天和十九年,劉見秋。清清楚楚,如假包換。

  沒在軍中待過的人不會知道一個天和十九年的游騎將軍,分量有多重。

  那年頭兒,能夠上正五品的,可都是主導或參與過滅國戰的。

  這位太守是寒門出身,壓根兒不曉得劉景濁很小就參軍了。

  他走去黑甲那邊,輕聲問道:“你方才說,將軍?”

  可那是二殿下啊,怎么叫將軍?

  黑甲答道:“天和十九年受封游騎將軍,正五品下,姓劉名見秋。”

  流離郡太守倒吸一口涼氣,二殿下才多大?三十三不到啊!天和十九年?如今是天衍七年,十七年前他才十五,十六?

  此時那扶舟縣令戳了戳太守,輕聲道:“太守,兩位公主都在呢。”

  太守一把拍開縣令,沒好氣道:“我又不瞎!假裝沒看見而已。”

  靈堂當中,劉景濁上了一炷香,看著那木盒子,久久不語。

  想必這兩個月來,馮氏夫婦已經哭夠了,此時也只是雙目無神,呆呆站著。

  劉景濁摘下酒葫蘆,朝著地上撒下酒水,輕聲道:“有沒有什么要我帶給楊念箏的話?”

  果然,木盒子里憑空出現一道地魂,即將消散的地魂。

  馮贖對著劉景濁重重抱拳,微笑道:“煩勞告訴楊姑娘,喜歡她是我的一廂情愿,她不必因為沒有應我而自責的。”

  轉頭看了一眼他爹娘,馮贖繼續說道:“也煩勞轉告我爹娘,來世馮未嘗還要做他們的兒子。”

  話音剛落,地魂已然消散。

  劉景濁轉過身,輕聲道:“二位,節哀。馮贖魂魄就在此處,還沒走遠,想說什么,趁早說。”

  走出宅子,太守與縣令趕忙湊過去,戰戰兢兢抱拳:“殿下,我們……”

  劉景濁隨手推開二人,輕聲道:“當了一地父母官,就要有個父母官的樣子。不治你流離郡太守的罪,可不是因為你無罪。若犯在太上皇手里,你至少也是個革職。”

  之所以放他一馬,劉景濁也不明白老三在想什么。

  返回客棧,李湖生與白寒也趕回來了。

  白寒本想打個招呼,卻被李湖生攔住了。

  劉景濁走進去,輕聲道:“關姑娘回來了嗎?能不能做一碗陽春面?”

  很快就端出來了一碗面,是楊念箏端出來的。

  劉景濁看了看她,不知道怎么說,直到轉頭看見了放在柜臺后方的古琴,這才說道:“方才見著馮贖地魂了,他讓我告訴你,不必因為他的死而自責什么,喜歡誰這件事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不喜歡誰卻是自己可以做主的。”

  楊念箏緩緩坐下,幫劉景濁遞去紅油辣子。

  她苦笑一聲,開口道:“我就是一直在想,當年他來與我道別,我出去見他一面多好,何必那般絕情。”

  劉景濁悶聲不語,埋頭吃面。

  很快就吸溜完了一碗面,他擦了擦嘴,又說道:“有些喜歡,孤掌也能鳴。但你不必多想,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萬金難買早知道。”

  神鹿洲姻緣鋪那對苦命人,離洲那個孤身闖入相府的漢子,南邊麥田碰見、如今是一地山君的女鬼,還有遇見白小喵時的那個少年人,又或是扶舟縣的馮贖。對于劉景濁來說,都是頂小頂小的小人物。

  可他們也是相對來說頂大頂大的大人物。

  我劉景濁于天地之間來說,也是個小人物。

  一個個小人物的故事串聯在一起,那就是大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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