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還在跟蘇瑩寒暄，一個青花瓷茶盞順著掀開的簾子飛落在自己腳邊，四分五裂。
似乎受到明顯的驚嚇，蘇瑩不自覺退后了一步，用帕子死死捂著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來。
蘇瑤看了她一眼，抬腿進入室內。神色如常，雙手交疊放在腰間含笑行了一禮：“瑤兒見過祖父，祖母，父親，母親。”
接著又對旁邊坐著的人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蘇合抖著花白的胡子，指著她臉質問：“你好歹也是蘇家的女兒。蘇家養育你十幾年，你就是這么報答蘇家的？”
蘇瑤瞬間紅了眼眶，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樣子：“祖父，您對瑤兒有什么不滿意的盡管直說，何必給瑤兒扣上一頂不孝的罪名？瑤兒名聲不重要，可如今，靖王深受皇上愛戴，此時又重病在床，瑤兒身為靖王妃，蘇家女，擔不起如此大的罪名啊！”
這話說得蘇合啞口無言。
他可以隨意打罵自己的孫女，也可以不顧她的名聲，但不能不顧及靖王的聲譽。雖然他也能猜到幾分皇上的意思，把這個庶出的孫女送進靖王府。可誰知道皇上會不會睡一覺就改變主意了呢？再或者，那個閻王命大，活過來？
這么一想，蘇合的氣明顯消了一些，但口氣仍很不好：“你自己說說，昨日進宮，都跟皇后娘娘說了什么！”
蘇瑤柔軟的身子顫了顫，精致的眉頭緊鎖：“孫，孫女兒沒說什么啊？”
“啪！”蘇合手掌拍在案幾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屋里很多人都不自覺地坐直了脊背。只有蘇瑤，還一副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你什么都沒說，今早皇后娘娘見了我，會說我教女無方？好好大家閨秀，偏偏，偏偏……”
蘇合說不下去了。
老夫人也是剛剛聽說，她早上見蘇合回來，臉色就不大好，也沒敢問，這會兒終于知道了，原來跟這個孽女有關系。
“皇后娘娘說了什么？”一旁的蘇保國卻忍不住問道。
蘇瑤聽了不禁冷笑。
自己這個爹，她被人要送去當小妾時不見他說話，被賜給人家沖喜時，他更是連面都見不著，這會倒是關心起皇后娘娘說什么了。
說起這個，蘇合就覺得老臉沒處放。被皇后娘娘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說他蘇府家教有問題，還說怕自己教壞了太子，話里話外都是自己德不配位，不配做太師！
可笑！他剛把孫女送出去，翻臉就不認人？
老夫人見蘇瑤垂著腦袋一如從前那副聽話的樣子，笑著打圓場：“你也別怨你祖父，他也都是為你好。哪怕你嫁人了，也是蘇家的女兒。有蘇家給你撐腰，你才能在靖王府站住腳跟。記住，人什么時候都不能忘本。”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蘇瑤真想大笑出聲，忘本？這也是他們好意思說出口的？不過都是在敲打自己罷了。
不過還是應下：“是，祖父祖母教訓，瑤兒銘記在心。”
蘇合的氣剛有些消，只見一個嬤嬤匆匆進來，附在老妻耳邊說了什么，剛剛還一副慈眉善目的老夫人瞬間沉下了臉，盯著蘇瑤的眼睛問：“這次回門禮，是王府準備的嗎？”
問完，便將剛才那位嬤嬤給她的禮單子遞給蘇合，眼睛死死地看著蘇瑤。
果然，蘇合看完禮單，氣得差點甩在蘇瑤的臉上：“好！好哇！他靖王府竟然敢把太師府的臉面扔在地上踩！真好！”
蘇瑤似乎不理解祖父祖母為何發這么大的火，彎腰拾起地上的禮單子，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一臉茫然：“祖母，這回門禮可有什么不妥？這可是瑤兒親自準備的呢！”
老夫人眼睛都瞪圓了，不可置信地問：“什么？！你說這是你親自準備的回門禮？”
似乎蘇瑤敢承認，她就敢下來賞她幾個嘴巴似的。
結果，蘇瑤絲毫不感到畏懼，還一臉委屈：“是啊，瑤兒都是按照三姐姐的意思準備的啊！”
“雅兒？！”老夫人目光嗖地看向蘇雅。
就連蘇合都轉頭看向她。
蘇雅一身冷汗，撲通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四妹妹！三姐姐跟你無冤無仇，你何故如此冤枉我？不說我連靖王府的大門都沒踏進過，就是剛剛我也是自打你出嫁后第一次見你，什么時候讓你準備這些回門禮了？”
老夫人一聽，覺得蘇雅說得沒錯，看向蘇瑤的目光更加冷淡：“瑤兒，你若不懂事也就罷了，可若是連自家人你都陷害，我看，這靖王府你也不必回去了！”
蘇瑤搖晃著身子，似乎站不穩：“祖母！瑤兒冤枉！真的是三姐姐說的，她說祖父最喜歡瓷器，尤其是那些青花瓷器，瑤兒出嫁前，三姐姐還千叮嚀萬囑咐，讓瑤兒不要忘了蘇家。所以，這次回門禮，瑤兒專挑靖王府那些大的瓷器帶回來的，就想博祖父一笑，誰知……誰知祖父竟不喜歡？”
老夫人扶額：“你祖父喜歡瓷器不假，可你看看，你都帶回來的是什么？花盆，痰盂，還有一個大水翁！”
蘇瑤驚訝：“這有什么不對嗎？瑤兒沒讀過書，不認識那些東西，之前瑤兒還問過三姐姐，是不是瓷器越大越值錢，三姐姐說是的。所以，瑤兒這才差點搬空了靖王府……”
蘇雅……
老夫人……
蘇合哆嗦著手指著蘇瑤：“你，你，你就不能多看些書！”
蘇瑤委屈地垂下了頭，小聲道：“母親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阮氏躺著中槍：“父親，母親，我……”
雖然是一次誤會，但回門禮哪有拉回去重換的道理，一向愛財的蘇合只能咬著牙收下那些盆盆罐罐。
阮氏看了一眼蘇瑤，收起眼中的輕蔑，親昵地上前拉住蘇瑤的手，仿佛親生母親一般，眼底充滿慈愛，有些哽咽：“好了，咱們不說那些。今天是你回門大喜日子，咱們該高興。你都不知道，母親這兩日寢食難安。生怕你在王府吃得不好，睡得不好。今日一見，見你氣色紅潤，母親終于可以放心了。我家瑤兒就是命好，無論到哪里，都能惹人疼愛。”
聽聽，聽聽這話說的！
誰能想到這不是親娘？誰能想到，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差點把自己送去給五十多歲的人做小妾？
重活一回，蘇瑤旁的還沒學會，演戲倒是信手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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