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瀚海唐兒歸 > 第278章 軍使是我們粟特人的大汗啊
  涼州城,大云寺,這座威武的寺廟乃是涼州八景之一。

  原本是前涼王張軌的宮殿,武周時期改成了大云寺,西夏稱護國寺,后世仍能看見它的宏偉與威嚴,武威大云寺銅鐘聞名遐邇。

  這座寺廟的地位,在此時的河西是任何一座寺廟也比不了的。

  而且涼州的大云寺,還與安西疏勒大云寺和于闐娑摩若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疏勒大云寺的最后一任安西四鎮僧統官,就是出自涼州大云寺,而在吐蕃攻陷疏勒大云寺后,僧統官的弟子們,又受到了于闐王室的保護,很多人就是于闐娑摩若寺的建立者。

  現任的涼州大云寺主持,曾在于闐娑摩若寺主持三藏法師僧伽羅摩座下修習《地藏菩薩本愿經》《法華經綱要》等,是以雙方還有個師徒名分。

  此時,涼州大云寺佛門大開,一隊口宣佛號,大約有兩百余人的僧眾,身穿最普通緇衣,神情肅穆的從東門宣武門走來。

  涼州宣武門極高宏偉廣大,甚至要超過了長安城的東門,每當有朝廷使節和大德高僧來涼州,就會由此而進。

  此時的涼州,雖然已經不復昔日雄風,但仍然是河西第一大城,只是城中原本的坊市結構已經完全被破壞,取而代之的是以不同族群為區別的涇渭分明。

  東門宣武門一帶,聚居的是仍然堅守漢人傳統,以朝廷兵馬自居的涼州漢人。

  這部分人有兩個來源,一是姑臧李氏的后人,他們的祖先是漢朝名將李廣的十四孫,西涼建立者李暠的祖父涼景王李龕。3

  而唐朝皇室隴西李氏,實際上就是出自姑臧李氏,李龕是唐朝開國皇帝李淵的十世祖,也就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十一世祖。

  有了這份淵源,哪怕吐蕃人攻陷涼州乃至整個河西以后,大部分河西隴右漢人子孫逐漸淪為嗢末,唯有姑臧李氏一直在堅持。

  說近一點的關系,張昭的十四姑祖父,張義潮十四女所嫁的歸義軍大將李明振,他們這一支沙州李氏,也是出自姑臧李氏。

  可以說涼州李氏跟李存惠是同族,張昭想要驅逐的李文謙,就是姑臧李氏的嫡系子孫。

  當年歸義軍取涼州,張義潮僅以番漢精兵七千,就能打破涼州這樣的巨型城市,姑臧李氏從中穿針引線,聯絡嗢末各部響應歸義軍驅逐吐蕃人居功至偉。

  第二個來源,就是唐懿宗咸通四年,唐廷為了與歸義軍爭奪涼州,在這一年撥款修繕涼州城防,當時名相裴度第三子裴識任天平軍節度使,朝廷于是派遣鄆州天平軍兩千五百人西進涼州,戍守此地。

  后來黃巢之亂,唐廷徹底失去了對涼州把控的能力,加上一系列的變動,這兩千五百鄆州天平軍,就在涼州扎下了根。

  目前涼州城東的漢人,就是以他們為主,其與姑臧李氏一起,共計有戶三千余,口兩萬,他們掌握了涼州名義上的政權以及城外的大片良田。

  而在涼州城西崇德門附近,聚居的是嗢末化的粟特人。

  嗢末這個詞,基本就是指吐蕃化的吐蕃仆從部落,成分非常復雜,漢人、吐谷渾人、粟特人、甚至還有黨項人。

  這些在吐蕃統治河西的幾十年中,逐漸吐蕃化的族群,統統被稱為嗢末。

  這一部分粟特人,以曹家為首,并有康、安、史等姓。

  他們掌握了涼州大部分的經濟活動,以行商為主,也有接近三千戶,兩萬余人,當然與上面的漢人一樣,并不是都住在涼州城中。

  剩下的南門昭武門和北門通化門,聚居的則是已經高度吐蕃化的族人,大部分是原河西隴右將士后人,少部分是吐谷渾以及黨項、羌人等其他族群。

  其中吐蕃化比較深的,姓氏已經變成了杜論、蘇論、崔延等帶有濃郁吐蕃色彩的姓氏。

  認為自己已成嗢末,但還是保留漢人姓氏的則有周、趙、馬、刑、蘭、王等族。

  這部分人才是整個涼州的主體,就是他們組成了嗢末六谷部,也叫嗢末六番,但在政治和經濟上,卻處于被壓制的地位。

  此時的涼州,還處于一個將要統一的前夜,本地吐蕃化的嗢末部族還沒實力整合各部。

  吐蕃化沒那么深的周、趙、王等吐蕃化漢人家族,雖然已經接受了嗢末的身份,但同時還保持著某些漢人的文化特征。

  同時作為涼州城最重要的漢民來源的鄆州天平軍后裔和姑臧李氏還沒倒下,一切都還來得及。

  要是等到十幾年后,郭威派申師厚出任河西節度使時,那就晚了。

  當年滿懷信心的申師厚一到涼州,直接把心涼透,河西隴右將士后裔全部嗢末化,鄆州天平軍后人在幾次動亂之后,只存十之一二,不過一百余戶,姑臧李氏幾乎被族滅。

  可以說,此時,是涼州最后能歸漢,還能把嗢末化的漢人拉回來的最后機會了。

  十年后,嗢末內部折逋式崛起,他們統合了嗢末六番,開始以吐蕃六谷部自稱,涼州漢人這個名詞,從此就消失了幾百年。

  大云寺中,主持善圓大師顫抖的接過兩本用綢緞包裹,放在紫檀木箱子中的經書。

  經書以梵文寫成,看起來極為老舊,但不單是善圓大師激動的渾身顫抖,大云寺中所有的僧眾,都非常激動。

  因為這兩本經書是不遠萬里從天竺那爛陀寺而來,由釋迦摩尼佛的好友兼弟子波斯匿王手抄的《大日頂經》和《金剛頂經》。

  中國人歷來還是相信氣數這一說法的,哪怕是佛教僧侶也不例外。

  加上中國人尊師崇古,這種有巨大的歷史和宗教意義的經書,在天竺僧眾和中國僧眾心中的地位,絕對是不一樣的。

  “寶應子大師,惠興大師,耶伽羅摩師弟,請上座!”

  幾個涼州大云寺的大德高僧平復心情后,才將僧團中的高僧等請到佛堂入座。

  寶應子大師是天竺那爛陀寺首座寶通子大師的師弟,是張昭專門從天竺‘請’到河西來的天竺高僧。

  惠興大師是疏勒大云寺最后一任主持道真大師的大弟子,就是那個修閉口禪的安西軍后裔楊和。

  耶伽羅摩則是娑摩若寺僧伽羅摩的弟子。

  三人都是張昭征召到身邊的僧團高僧,專為涼州大云寺而來。

  幾人落座,寒暄片刻又交流半個時辰的佛法心得領悟后,涼州大云寺主持善圓大師,才慢悠悠的開口了。

  “圣輪法王已經決定要來涼州了嗎?這可是佛門的盛事啊!不知大云寺能有什么地方能效力一二呢?”

  波斯匿王手抄的《大日頂經》和《金剛頂經》如此珍貴的佛寶,可沒那么好拿,這點道理善圓大師還是懂的。

  “涼州乃是河西都會,法王也是幾經考慮,才決意在涼州弘揚佛法的。

  不但帶來了大日頂經和金剛頂經,更有昔年玄奘三藏法師手抄之瑜伽師地論、釋迦摩尼佛舍利和數十尊等身坐像、立像隨之而來。

  這佛舍利乃是出自疏勒大云寺,是昔年金輪神圣皇帝則天大圣天后賜予的,等身立像與坐像,則是出自天竺那爛陀寺、超戒寺、飛行寺。

  若是此等佛寶齊聚涼州,大云寺別說領袖河西,就是青塘雪原,關中三秦,也將以大云寺為尊,甚至是專門為之興建一座伽藍,都是可以的。”

  三人當中,張昭最信任的當然是惠興和尚,他是安西軍后裔,與張昭早已深度綁定,所以這種話,一般都是由他出面說。

  善圓大師聽的眼睛一亮,不由得露出了十分動心的神色。

  要是此等重寶都能留在涼州大云寺,正如惠興大師所說,大云寺領袖河西隴右、青塘吐蕃、關中三秦指日可待。

  到時候他這主持,同樣可以名留后世,為萬千僧眾、信徒萬世景仰。

  當然,惠興大師的最后一句話,善圓大師也很明白,如果他大云寺不給轉輪圣王,銀輪法王這個面子,法王就會新建一座寺廟。

  那時候,就不是大云寺錯失機會這么簡單了。

  這樣多佛寶,又有強大僧團的寺廟建立,大云寺還能不能保持目前的地位,恐怕要打個大大的問號。

  想到這,善圓大師就已經在心里服軟了,“敢問惠興大師,不知道鄙寺,有什么能為圣輪法王效勞的呢?”

  “法王聽聞涼州大云寺領袖河西,涼州內外、河湟谷地的嗢末六谷部首領都是大云寺的虔誠信眾。

  法王不日就要駕臨涼州,希望善圓大師能召喚眾位首領商談一下迎接事宜。”

  耶伽羅摩輕聲說道,涼州大云寺與于闐娑摩若寺關系如此之近,耶伽羅摩當然不希望涼州大云寺與張昭發生沖突,這位銀輪法王的手段他是知道的。

  善圓大師懂了,這位張太保公的曾孫張法王,果然是沖著涼州城來的,他斟酌了一下字句。

  “嗢末六部彼此紛爭不斷,雖然尊崇鄙寺,但恐怕要讓他們迎接法王入城,不易也!”

  惠興大師淡淡一笑,“嗢末六部彼此倒是沒有多少紛爭,但恐怕與李留后頗多仇怨吧?法王親率精兵一萬,正為調節雙方爭斗而來。

  大云寺地位超然,相信嗢末六部首領,定然要給這個面子。

  法王曾言,佛陀的歸佛陀,人間的當歸人間轉輪圣王,爭斗由法王解決,聚合人心,當請大師勞心勞力!”

  善圓大師也淡淡一笑,輕輕點了點頭,等的就是你這句佛陀的歸佛陀。

  只要張法王能有這份認識,大云寺代為穿針引線,并不難,嗢末六部虔信佛教,善圓大師自認還是有這點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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