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忽然說道，語氣沉重，神色頹敗，下子時特意讓了一手，這是他的私心請求。
這段時日他總覺得自己身子不舒服，請了大夫來看，也沒說是什么問題，他唯有猜測自己上了年紀，也到了要走的那一天了。
他在世時，梁家還能與慕家有生意往來，其他人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信任他，才與梁家合作多年。
梁元懦弱，梁景逸志不在此，父子倆沒一個靠得住，他實在擔心他走了以后，梁家會落敗。
今日邀慕辭前來，一是為了賠罪，二也是有求于他。
慕辭認真的凝視著他，“梁老爺這般悲觀，莫不是近來身子不適？”
見老爺子不答，他繼續說道：“聽說人在身子不適的時候，心中也會有頗多憂慮雜念，我認識一個大夫，他醫術不錯，回頭我請人讓他到貴府給你看一下如何？”
老爺子也是人精，自是聽出了他的拒絕之意，暗示他身子不適，方才所言俱是雜念，介紹大夫，禍水東引，就是不答應他的請求。
慕辭落下白子，棋局明了，老爺子左右圍困已是死局，他閉眼嘆道：“是我輸了。”
慕辭淡笑道：“承讓了。”
慕云齋不時的留意慕辭那邊，見他們已經沒有再下棋，對樂笙然道：“走，我們去叫公子回府了。”
樂笙然跟在他身后，慕云齋看似粗獷，實則心細，一直在留意慕辭那邊，一局終了，擔心老爺子提出無理要求，趕緊過去解圍了。
慕云齋走進亭中，對著慕辭抱拳道：“公子。”
慕辭起身，對梁老爺微微拱手，“梁老爺，府上還有事，便先告辭了。”
老爺子也起身相送，只是面色有些蒼白，他心知自己一死，慕辭便不會再與梁家有生意往來了。
梁景逸好逸惡勞，梁元懦弱無能不善與人交往，梁家要敗了。
拱手還禮時，余光瞥到梁景逸還在偷看樂笙然，心口一梗，再也支撐不下去，人一歪就往后倒去。
一道身影快如閃電般去扶住了老爺子，慕云齋也眼疾手快的幫著樂笙然扶住老爺子。
樂笙然踹開老爺子身后的凳子，對慕云齋道：“快把他放平在地上。”
慕云齋跟著照做，放平在地上后，樂笙然伸手給他摸了一下脈，又探了探他的呼吸，說道：“你掐著他的人中。”
慕云齋不疑有他，趕緊照做，然后樂笙然跪在地上雙手按壓老爺子的胸口。
梁景逸這才從找回神智來，他站起身斥責道：“你對我祖父做什么？”
慕辭伸手攔住他，“有時間在這里問，還不如趕緊讓人找大夫來。”
梁景逸剛要走，忽然動了一個念頭，他不走了，老爺子死了，以后沒人再管他了，而且她在動手救老爺子，救不回來，他還可以趁機要挾她，一舉兩得，他暗暗得意。
如此按壓了幾次之后，老爺子幽幽轉醒，看到老爺子睜了眼，梁景逸暗暗咬了咬牙，但立即又換了副臉色，一臉憂心忡忡的跪到他腳邊。
“祖父，祖父您方才嚇壞我了。”他的聲音里瞬間染了哭腔，做戲做的慕云齋毫不掩飾的給他甩了個白眼。
慕云齋經方才一事已經很信任樂笙然了，問道：“要扶他起來嗎？”
樂笙然道：“先別動他。”她從袖中掏出一個瓷瓶，對慕云齋道：“把這粒藥給他喂下。”
慕云齋攤開手，樂笙然倒在他手里，是一粒紅色的藥丸，約小指尖大小。
梁景逸立即警惕起來，唯恐那是毒藥似的想去搶走，“你給我祖父喂的什么藥？”
樂笙然看著老爺子解釋道：“放心吧，這是凝心丸，正適合你眼下服用。”
慕云齋給老爺子把藥喂進嘴里，老爺子吞了下去，胸口輕輕起伏著，他緩慢的道：“多謝。”
樂笙然點點頭，“你不適宜情緒過激。”
老爺子苦笑道：“好多年的毛病了。”方才他看到梁景逸那色瞇瞇的模樣，心中郁結，一口氣憋著這才被氣昏了過去。
樂笙然見他面色稍緩，對慕云齋道：“可以扶他起來了。”
她將方才踹走的凳子扶正，慕云齋扶他坐下，老爺子撫著自己心口，看了一眼梁景逸。
“我沒有辦法不管這個家，這是我一點一點建立起來的，只要我在世一日，必然得為梁家考慮。”
這話也是說給梁景逸聽的，雖不知方才他昏迷時梁景逸做了什么，但醒來后他的那些關切神色倒也有幾分真心，打斷骨頭連著筋，那到底是自己的孫子，也只能希望他能把這話聽進去。
梁景逸覺得羞愧，同時又怕他繼續對自己說教，連忙說道：“祖父，我去叫人給您找大夫來。”說完就趕緊跑了。
老爺子看著他跑開的身影搖了搖頭，他到底還是沒有聽進去，兒子，孫兒都讓他太失望了，他一心想要梁家過的更好，卻忽略了教導兒孫。
他對梁元嚴苛，是希望他克己守禮，豈料他竟變得懦弱無能，畏畏縮縮。
梁景逸出生后，他便鼓勵他出去結交，豈料他不務正道，喜歡女人吃喝玩樂，都不堪托付啊！
老爺子唉聲嘆氣，“我自知自己時日無多，也想讓他們以后能擔起家族，可如今看來，是不能夠了。”
樂笙然低頭看去，老爺子那滿頭銀絲微微有些刺目，蒼老的面容，頹然的神色都在訴說這個老人的艱辛。
略一遲疑，還是開了口，“家族固然要緊，可也要量力而行，生活自會鞭笞不努力的人，你走到今時今日并非沒有吃一點苦，有些南墻就是要人去撞的，人活一世，不可能總是一片安逸，生活上不吃苦，其他方面也會吃苦的。”
老爺子訝異的抬頭看她，樂笙然又道：“說句很殘忍的話，其實你為他們這般著想，他們卻在盼你死，他們不喜歡被你約束，你所謂的考慮于他們而言是負累跟枷鎖。”
慕云齋緊張的盯著樂笙然，這老爺子剛才醒過來，說這種話萬一把他氣死了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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