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舟輕輕笑了笑，“她本該受世人敬仰，此時此刻，這是獨屬于她的，子民們對她誠摯的道謝，她在這一刻與他們拉近了距離，朕出去，不妥當。”
這是完完全全屬于她的時刻，此次金陵城之事，他又做了何等功績，要站在那里以身份奪取她的光輝呢？
聞良也跟著一笑，他閱覽過前幾任國師的卷宗，他們沒有這么輝煌的時候，他們做過功績，但都被先皇他們掩蓋了。
他們不曾受過臣民叩拜，當然他們也沒有像國師一樣，在民間做這些事。
“罪人已經伏誅，沒人會再迫害你們，但我也希望你們能夠明白，女子這一生的價值不是只有嫁人生子，母憑子貴，還有別的活法。”
“被自己父母賣出去的人，站出來，請不要有任何顧慮，你們首先是你自己，他們出賣你們的時候，就已經斬斷了那份親情，我給你們一次機會，也給你們一次選擇，如果你們不愿意站出來，那么以后的路如何的難過，都請不要有任何怨言。”
樂笙然的語氣很平靜，她目光里也沒有什么情緒，但卻讓人感覺不到冷漠，甚至還讓人覺得，她的聲音溫暖有力。
“世間苦難千萬，各有不同，卻也有相似之處，都會令人痛苦懊悔，我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想好了，就來這間客棧見我。”
她目光溫潤的落在那些百姓身上，她希望她們這一次能夠勇敢的站出來。
有人剛站了出來，在不遠處就有人哭喊她，“大丫，我們那時候也是不得已，你不去，一家子都活不了，你弟弟那么小，他連一口白飯都沒吃上，你去了刺史府，至少你山珍海味享用不盡，你弟弟他現在都是……。”
“他不用挨打，他被你們像祖宗一樣供著，拿去賣的雞蛋里每個月都會給他省下幾個，保證他每過幾日能吃上一個。”
大丫轉身看向她的父母，他們隔的很遠，但人群自覺的為他們讓開了一條道。
那對父母身邊有一個十歲男童，長的白胖，父母卻干瘦無肉，顴骨凹陷，身子都有些佝僂。
“我在家里從來沒吃過一個雞蛋，沒吃一口白飯還干數不盡的家務都能活，你們為了能讓他吃一口白飯，就一定要賣我嗎？”
“他是你的弟弟，他身子壞了，以后怎么辦？”大丫的父親沒有絲毫心虛，反而還理直氣壯的反問她。
大丫苦笑，“是啊，他是你們生的，我就不是了嗎？你們怕他吃的不好，可你們眼中的那些不好，是我平日都吃不到的。”
“你們把十四歲的我賣進刺史府，沒有囑咐一句讓我好好活著，好好吃飯，只讓我盡快懷個孩子。”
大丫慘笑著，“你們知道有多少孕婦死在蒲松儒床上嗎？知道亂葬崗上有多少死去的孕婦嗎？你們讓我有個孩子，只是為了讓你的兒子將來有倚仗。”
“不是的。”女人枯藤一般的手無措的不知該往哪里放，“大丫，我們只是想你在府上有個依靠，你生個男孩日子總是好過的。”
“我與你們沒什么好說的了，你們生了我，我那些年在家里沒吃過什么好的，你們賣我的時候，我就與你們沒有關系了。”
“大丫，大丫。”女人還在呼喚著她，她不是怕大丫恨她，她是怕大丫在國師面前說她什么，他們的日子難過罷了。
有了大丫的勇敢走出來，不斷的，百姓之中走出許多女子，她們有的衣著華麗，有的衣著樸素，她們有人已經被賣，有人的父母準備賣她們。
她們不是不愿反抗，只是在重拳之下她們反抗不得，可現在有人來救她們了，國師也是女子，她是萬千女子的憧憬，她們信她。
她如同一道艷陽，驅散了金陵城多年來的黑暗，來到金陵城拯救了所有人，也讓他們懲治了惡人，她就是他們的神。
樂笙然站在窗邊，直到看到最后一個人走進客棧，這才關上窗，去見那些女子。
她們跪在一樓，等她出現。
樂笙然站在二樓看了一眼，便對她們說道：“都起來。”
“多謝國師。”她們不懂那些宮中禮儀，但她們對她的每一次跪拜跟感謝都是發自肺腑的真心。
樂笙然緩緩走到一樓，她們的目光也追隨至此。
沒有那么多的座位可供她們坐下，但在樂笙然過來的時候，她們都請她坐下，讓她至少看起來居于主位，是尊貴的。
樂笙然沒有坐下，她們站在她面前，一雙雙眼睛都在看她。
樂笙然平心靜氣的道：“可以告訴我，你們的想法嗎？”
“國師，在蒲松儒府上，民女早已被傷的千瘡百孔，父母生養我一遭，民女雖然也恨他們入骨，可終究做不出要他們性命之事，只求余生能徹底擺脫他們，民女相信，如今的金陵城不是以前的金陵城了，民女餓不死，便會在這世上活一日。”
樂笙然輕輕點頭，這是很真實的想法，而且也是以后完全能實現的想法。
“國師，話本上的情愛是那些男子誆騙女子丟了心肝，為他們生兒育女，延續香火使的花招，但凡那生育之痛是出現在他們身上，他們斷然寫不出那些愛的死去活來的事。”
“他們出一張巧嘴，便把女子騙到后宅給他們生孩子，生了孩子便是丟給女人，自己閑來無事高興了就逗弄兩下，不高興了便是跟旁的女人廝混，這種不叫情愛，我們女子只是成為了一個取悅他們的物件，還能養育孩子的容器，民女此生都不愿嫁人，只求余生自己能做點事養活自己，也能幫著其他苦命之人。”
樂笙然輕輕嗯了一聲，她們何其無辜要被強行困在后宅，給那個罪惡滔天的人生子，有自己的想法總是好的。
她說完之后，旁邊的女子也開了口，“巧姐姐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大夫說她懷的是個女孩，蒲松儒當夜就去了她房里，她止不住的哭泣跟慘叫，后來她沒有了聲音，蒲松儒喚人進去給他清洗，民女看到巧姐姐挺著肚子死在了床上，床上染滿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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