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看不破，其實貧僧認為如果沒有影響到正常生活，那種執念存在也無妨，有時候順勢而為，比強行逆轉更好。”
止念雙手枕在腦后，看向天空，聲音低沉渾厚，清澈的眸光映著星辰的光澤，明亮但沒什么情緒。
樂笙然聽出他的意思，他認命，他不想強行逆轉死劫之命。
“止念，你這樣的存在，活著很好。”這是那一晚她最后說的一句話，也給他們的談話劃下了短暫的休止符。
在外面的時候她一向淺眠，早上醒來的時候，天際才剛剛泛白，她緩緩坐起來，她昨晚沒有睡好，挨著草地的那半邊身子，衣裙都微微有些濕潤，晨風吹來，還有一股涼意。
止念早已起身，站在昨晚他睡下的位置，靜靜看向天邊。
“要出發嗎？”止念問她。
他站在一旁，衣袍輕輕浮動間，頗有種得道高僧的感覺。
“好。”樂笙然道。
一路上止念救了要投河自盡的女子，也勸誡了重男輕女，打罵女兒的農戶。
還為剛死了老人的窮苦家庭超度，在那幾日間，樂笙然作為一個旁觀者，他做這些的時候她不插手，也不多話，時間空閑還會去鎮上走動。
那些家境貧寒的人，饅頭面食是他們不常吃的食物，止念也謝絕了他們給的吃食。
樂笙然在當地鎮上買了一些吃食，但大多都是饅頭跟煮熟的雞蛋，止念只吃饅頭，雞蛋是她留著自己吃的。
她還買了一些清淡的糕點，以及一些果子，這些果子大多都是一些百姓在外面采摘的野果，裝了滿滿兩個包袱，作為他們一路風餐露宿的吃食。
她將包袱掛在馬背上，一路上因為止念沒有騎馬，她也是跟著走路，馬倒方便她馱東西了。
第八日的時候，他們途經一個村落，因一場突如其來的雨，他們被迫留在了村落，那里的房屋低矮，每家屋檐下都懸掛了一盞燈籠，用于為晚歸之人照明之用。
逢年過節的夜晚，他們也會點亮燈籠，與鄉鄰們在晚上一起熱鬧，談天說地，孩童們一起嬉戲，過的美滿祥和。
留他們住下的是一家姓王的男人，他們一家六口人過的樸實幸福，見著僧人跟年輕姑娘，對他們也表示了善意跟熱烈的歡迎。
雨一直沒有停，直到后半夜還轉為瓢潑大雨，早晨起來的時候，那雨還沒有轉小的趨勢。
樂笙然看著那雨心情很寧靜，這里的百姓們過的幸福，他們的臉上都是知足且樂在其中的神色，他們勤勞務實，家中也是打掃的纖塵不染，雖然一家人穿的簡樸，但洗的干干凈凈，讓人看起來非常舒適。
王柱的夫人劉翠英見她在門前看雨，過來勸道：“姑娘，雨下的這么大，當心沾了濕氣，到屋里去坐吧！”
樂笙然微微笑著回她，“沒關系的。”
劉翠英見她笑了，她更是笑的牙齦都露出來了，“姑娘，你生的可真好看。”說完她就進屋去準備早飯。
樂笙然對她的身影輕聲說了一句謝謝，她也剛好看到走過來的止念，止念在門邊另一側站著。
問道：“樂姑娘，在賞雨嗎？”
“嗯。”她淡淡應了一聲，也不全是，這里的氣息寧靜，即使下雨也完全沒讓人生了壞心情。
止念看著雨水嘩啦作響，輕聲問道：“樂姑娘，尚未請教你的全名，不知可否告知？”
“樂笙然。”她答。
“即使這些天幫助了那么多人，在知道還有更多的人在不知道的地方需要幫助，你依然還是想要走向命中的死劫嗎？”
樂笙然沒有看他，一樣的也是目光看向那雨，他突然問起名字，就是一種告別，她很清楚他在想什么。
“逆天改命在佛經中是違背天理的，貧僧順應天命，命定何時死，貧僧欣然接受。”他撥弄手中的佛珠，坦然的神色無悲無喜。
談話戛然而止，樂笙然沒再開口，神情淡漠的看著那雨，他生死看淡，甚至從容走向死亡。
他心意已決，是不可能改變了，但他真的不能死，太多人期許他活著了，這么說對他有些不公平，因為他選擇順應天命死去，而其他人想他活著。
卻是因為他活著能給蒼生謀福祉，在佛法上有更深的造詣，想他活著，是因為他的價值。
不純粹，卻異常的堅定。
劉翠英來請他們過去吃早飯，飯桌上主人家們其樂融融的說說笑笑，覺察二人不說話，他們也努力的試圖緩和氣氛，但他們二人吃飯時不喜交談，所以直到放下碗筷，都沒有說話。
飯后，樂笙然幫忙收拾碗筷，劉翠英笑著把她推了出去，直嚷嚷著，她這么漂亮的手就不該做那些粗活，說她喜歡看雨的話，在門內看看就好，這雨也下不了多久了。
她朝門邊走去，另一邊止念站在門口那里，見她過來，眸光追隨她的身影直至走到與他平行的另一側。
“樂姑娘，如果你是貧僧，你會如何選擇？”他問道。
“神明護我，我敬神明，我死，只有壽終正寢，或不治之癥而死這兩種可能，絕不可能為人所害，有人殺我，我會反殺對方。”
樂笙然伸出手，去接那雨滴，雨滴打在指尖，又緩緩落下，她看著那滴落的雨，繼續說下去。
“我有信仰，但我更是我自己，我不會在還有許多事沒有完成的情況下，就在宿命的安排心甘情愿赴死。”
止念目光從她的手指移到臉上，眼神晦澀不明，“樂姑娘想貧僧活著，是因為受師命而來，還是因為受貧僧師父所托，亦或是，也覺得貧僧應該活著。”
樂笙然甩掉指尖的雨滴，看向他的目光平靜沒有波瀾。
“我希望像你這樣存在的人，能好好活著，你赴自己的死局，某種程度上來說，你也在送葬自己，止念，佛門里講眾生平等，不要忘了，那里面也包括你自己。”
說完她轉身進了屋，止念站在原地，看著那雨神思恍惚。
雨是在第二日停的，兩人跟主人家道別后，就離開了村落。
止念沒有提前一日的事，樂笙然也沒問他，兩人第九日一句話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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