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國民影后是乞丐 > 第九百二十二章 走過長夜,
  “如果翻越一座大山需要一天時間,那么翻越兩座、三座、十座二十座,需要多久呢?”

  “我所知道的我媽的一生,似乎都在用來翻越那片大山,無論是清醒的時候,還是變成瘋子的時候,她大約從未停止過磨斷那條鐵鏈。但哪怕算上后來成功逃脫,回到外界中的兩年——那也大概依舊是她后半生里最閃亮的日子了。”

  “二十五天,從那個山洞里出來,我們用了整整二十五天才離開那里。”

  小山說,“為了避開來抓人的村民,我們只在夜里趕路,到了白天,我哥就會到處找山洞或水溝帶我們藏起來。”

  “二十五天里,我們喝山泉,吃野果,最后已經完全不成人形——但我媽居然一點都沒有鬧,往常她總是每隔兩天就會發一次瘋,或是拼命砸東西或是拼命打人,但在那二十五天里,她一次都沒有瘋過,雖然不怎么說話,但卻一直都老老實實跟在我哥后面,就算腳底都爛了也沒有吭過一聲,反倒是我因為餓肚子而哭過好多次。”

  小山臉上浮現一點微弱的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了,“不過我哥并不搭理我。”

  他抬起頭來吸了一口氣:“他就像在完成一項必須完成的工作一樣,整個路上都不怎么說話,起初我還有些害怕,但后來我就顧不上害怕也顧不上哭了,因為在那二十五天里,我第一次意識到他有多厲害——那一座座在我和我媽眼里都無比龐大和可怕的大山,對他來說就像是玩具一樣。”

  “哪怕每天都只在夜里行動,他也從來沒有摔過一次跤,他能在叢林里踩出無數條正確的小路,他知道每一條小溪的位置,他總能找到最適合躲避也最安全的山洞,他甚至望一望天就知道晚上會不會下雨——他走在大山里,就像走在自己的掌紋上一樣熟悉到不需要思考。”

  “我有時候走在后面跌跌撞撞地看著他的背影,都懷疑如果沒有我和我媽的拖累,他是不是能在山林里像豹子一樣狂奔起來。”

  “可我們也并不總是好運的。”

  年輕人的眼睛暗下去,裝滿遠處厚重的云層。

  “那個時候我們一家人都不見了,時間久了所有村民都能猜到是我哥帶著我媽在逃跑,我哥是村里遠近聞名的獵人,大家都知道他很厲害,所以后面那幾天,他們在夜里也開始找人。”

  “有那么一兩次,我們迎面撞上了帶著狗的村民。”

  “我哥殺了他們。”小山仰起頭,他漆黑的眼睛迎上寒冷的星光,如刀刃上一抹慘白的鋒芒,“用的是我媽砍人時用的菜刀。”

  海風的咸味里好似融入了叢林與鮮血的味道。

  粼粼的月色下是猩紅的樹葉。

  凄厲的犬吠遠遠地傳開,然后被終結在噴血的喉管中。

  十六歲的少年第一次舉刀,甚至連一瞬的停頓都沒有,領著身后的瘋子媽媽和無知弟弟一頭扎入無邊的叢林之中。

  “我聽到我媽笑了。”

  小山輕如囈語地回憶,“那是我第一次聽見她笑。”

  “最開始是嘿嘿的傻笑,然后變成嘶叫一樣地大笑——我從未聽過那么瘋狂那么奇怪的笑聲,到最后已經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這種聲音其實很容易會引來村民的,以往的時候我哥多半會制止她,可那天不知道為什么,我哥什么都沒有說,他只是把我媽媽背在背上,滿身是血地握著刀在山里飛奔。”

  “我終于第一次見到他在山里奔跑起來的樣子,他好像根本就不記得我還跟在身后,但那時我也忘記身體到底有多累有多餓了,甚至也忘了害怕,我也從沒跑得那么快過。”

  “——我不知道剛剛才第一次殺了人的我哥是什么心情,也許會很復雜,也許正在經歷巨變,但我知道,那大約是我媽媽最開心最暢快的一天。”

  “雖然從那之后來找人的村民更多了,我們的逃跑也變得更加困難,不過我們依舊只在夜里趕路,天亮就躲起來。”

  “說來奇怪,這個過程應該是非常辛苦艱難的,我每天都在餓肚子每天都在擔驚受怕,但現在想起來,那些饑餓感好像都已經模糊了。”

  “我只記得我們最后從山林里走出來,看見第一條寬闊的有車輪痕跡的土路時,天上的星星很多,星光也很亮。”

  小山抬起頭,就像為了回應他的話,遠處的云層被風緩緩推開,漏下一點星光,遠遠地投射在起伏的海面上。

  “但我還沒來得及興奮和激動,我哥就把我媽媽放下來了。”

  他說。

  ·

  “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就到鎮上了,鎮上有派出所,你帶著她去找一個姓陳的女警察,她是你班主任的妹妹,她會安排好你們的。”

  少年說完,從皺巴巴的褲兜里掏出來一疊有零有整的錢和一張老舊的存折,一把塞進了男孩的衣兜里:“密碼寫在上面,缺錢了就去取。”

  眼看他轉身要走,整個懵掉的男孩急忙問:“你去哪兒?”

  “……”少年回頭,經歷二十五天的逃亡,他明顯瘦了很多,臉部輪廓呈現出一種刀割般的鋒利來,“我要回去。”

  “回去?”男孩沒聽懂一般喃喃地重復。

  “我總要去給爺爺奶奶還有爸爸收尸。”

  “收尸?”男孩又重復,可這次他很快就明白了,但與此同時他更明白另一件事,“可爸爸他們……本來就不對,村民們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說著這種話時想到了父親還有爺爺奶奶對他的好,不由得啜泣起來,可已經念過幾年的書的在支教老師的教導下已經隱約明白了“拐賣”兩個字的含義,更重要的是,他說,“而且你回去會被他們抓起來的。”

  “哥你不要走!”

  這二十五天里,這個以往總讓他有些害怕地哥哥已經成了他眼里的英雄,是他精神的支柱與最大的依賴。

  一想到他離開就只剩下自己和什么都不懂的媽媽他就感到無邊的恐懼,這種恐懼讓他的哭聲變得越來越大,叫“哥哥”的語氣也急切起來:“哥你走了我和媽怎么辦?”

  可就像這二十五天里一樣,少年依舊少言寡語,只沉默地任由他自己漸漸收聲后,才以一種無動于衷的語氣回應他:“他們不是好人,難道你以為我是一個好人嗎?”

  “做好人太辛苦了。”

  少年臉上的血已經用溪水洗凈,但衣服和脖子上卻還殘留著干涸的血點,這讓他看起來單薄又鋒利。而他漆黑的眼睛就如他身后重重疊疊綿延不盡的大山,在星光下有種照不亮的深暗。

  他就用這雙眼睛居高臨下的,遙遠而冰涼地看著他:“我不要做一個辛苦的好人。”

  他漠然地說:“我要做一個快樂的壞蛋。”

  “好人就交給你這種傻子去做吧,蠢弟弟。”

  轉身前他一眼都沒去看旁邊那個傻呆呆的母親,直至走出好幾步后,一路上都沒說過一句清楚話的瘋子突然結結巴巴地蠕動嘴唇:“小……”

  她艱難又努力地吐出來:“小……小野,走……小野走……”

  少年的背影停住了。

  在男孩緊張又期待的目光里,他只停頓了五秒,便又邁開腿走了起來。

  在漫天的星光與起伏的葉片里,他往來時路走去,往大山的陰影里走去。

  最后于瘋子焦急的“小野,走!”和男孩模糊的淚眼中,消失在深暗的叢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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