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白裙的少女走下臺去,戴著面具的高大男人于昏暗中一步步走上臺。
而臺下,一直昏昏欲睡,再大的動靜也都不起絲毫波瀾的男人終于一點點撩起眼皮,將始終半掩著的瞳孔完全展露出來,清晰而冰涼地映出了臺上人的身影。
“最后一件拍賣品,由我親自為大家介紹。”
“這也是今晚,最特別的一份拍賣品。”
九池的老板站在臺上,姿態里帶著鄭重與認真,足以讓任何人都無法錯認他對這件拍賣品的重視。
連沸騰的空氣都因此而冷卻了不少,很多人都不由得開始認真聽他說話。
“和之前那些拍賣品不同,先前的每一件東西所拍賣得來的錢,都將會用于九池的經營以及多服務項目開發,致力于為諸位貴客們帶來更新鮮和周到的服務,可這最后一件拍賣品,拍賣所得的金額,將全部用來在全國各地搭建以星宿為名的孤兒院。”
戴銀質面具的男人慢慢坐直了身體。
和他相隔半場距離,另一個始終閉著眼在假寐的男人無聲睜開了眼睛。
他們的視線混雜在許多人的目光。
而所有人匯聚起來的焦點中,臺上那個男人站在聚光燈里,向所有人介紹最后一件被推上臺來的拍賣品。
它被裝在明凈而堅固的玻璃柜中,陳舊的書頁隔著玻璃,泛出經年干枯的黃色。
“這是我最珍視的人,曾經看過無數次的,最寶貝的童話集。”
“相信很多人已經在陳列區見過它了,因為在我心里是無價的,所以我只舍得拿出這么一本來拍賣。”
臺下已經有人起哄起來。
“最珍視的人是什么人啊?”先前在包廂里和荊野交談甚歡的那個客人驚奇道,“難不成荊老板還有女兒?”
鬧哄哄亂糟糟的嘈雜之中,林方西聽見自己的腦袋在嗡嗡作響,隨后他與一片虛幻的嗡嗡聲里,聽見男人帶著笑意的,肯定而近乎傲慢的回答。
“當然。”他理所當然地說,“就是我的女兒。”
“這本書的拍賣所得將用來建成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孤兒院。”
他在光亮的臺上,目光卻如刀般準確地投向黑暗的人群中,落在某個座位上。
然后他看著那位置,吐出了那個名字:“搖光,孤兒院。”
……
嗡鳴最終化作一聲尖銳刺耳的耳鳴,蜂鳴警報器般炸開在林方西的腦海。
他目光木訥而專注地盯著那個同樣看著他的人,沒有表情地舉起了牌子。
“兩千萬。”
——
就像一把刀鋒倏然劃破了氣球,呲的一聲后所有反應過來的人都陷入了茫然而驚愕的寂靜,那兩個女人更是看瘋子般地看向了他。
可他渾然不覺。
唯獨臺上的人似半點驚訝也無,笑了笑后張口:“三千萬。”
從他開口后,現場才再度恢復了熱鬧。
“什么情況?是誰在發瘋?”
“老板從一開始就想自己出錢為女兒建孤兒院吧?倒是可以理解,那那個叫價兩千萬的是想干嘛?故意抬價?”
“要不哪個瘋子會對一本屁用沒有的童話集一口叫價兩千萬?也沒有稀奇的來歷,我看一百萬都不值得。”
“故意和荊老板作對?”
紛紛擾擾的討論聲里,叫價還在一刻不停地繼續著。
“四千萬。”
“四千五百萬。”荊野也不舉牌子,他以主人的姿態撐在那個裝著童話書的玻璃柜上,聲音不緊不慢。
“五千五百萬。”另一道聲音也不高,甚至聽起來還有些機械般的冷漠出神,卻次次都能輕易壓下滿堂喧鬧,讓人不敢高聲打擾,并且無論對方怎么抬價,他都次次抬高一千萬的高價,倒真像個被輸入了固定程序的機器。
“六千萬。”
“七千萬。”
“七千五百萬。”
“八千五百萬。”
……
現場的人群已經被這一刻不停的叫價逼得麻木了。
直到客人的又一次叫價后,現場突然加入了另一道陌生的聲音。
“一億兩千萬。”
“……”
這個聲音冷靜,冰涼,透著股從容不迫的溫和味道,卻瞬間壓下滿堂喧嘩。
片刻的靜止后,人潮沸騰般翻涌起來。
“瘋了?”
“又來一個瘋子?”
“難道那其實不是一本普通的童話集而是一本藏寶圖?”
“這又是誰?”
“會不會是嗑藥嗑上頭了?”
“可我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
“豈止這聲音熟悉,剛才我就覺得那個最開始叫價的男聲也很熟悉。”
“甚至孤兒院的名字也很熟悉。”
“我是不是在哪聽過搖光這個名字?”
……
人群之中,不久前才回到拍賣會現場的薇薇終于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震到回過神來。
她轉頭看著依舊平平靜靜的陸凜堯,嘴唇動了兩下:“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所以才會如此……
如此什么,她想不出來。
面前的男人似乎也不在乎她在想什么。
一陣喧鬧之后,叫價還在繼續。
“一億三千萬。”另一位客人依舊冷冰冰地保持著一次一千萬的抬價,似乎這一聲陡然翻過一億的加價并沒有給他帶去絲毫波動。
臺上的人也微微一笑,輕飄飄地繼續:“一億三千五。”
“加兩千五百萬。”陸凜堯說。
“一千萬。”另一道聲音冷淡地保持。
“加五百萬。”
“加兩千萬。”
“一千萬。”
……
別的聲音已經漸漸消失了,沒有人還能在這樣冷靜的瘋狂中發出聲音。
黑暗的人群里,分布在左右兩側的座位之中,那兩道聲音隱藏于人群里,與亮著燈的臺上,站在中央的人形成一個半明半暗的三角形。
有人在人群中搜尋他們的聲音,試圖看清兩個人的樣子,卻最終都是無果,只能聽著那兩道聲音一次又一次地響起,與臺上那道看似弱勢卻始終從容而不曾猶豫,甚至含著點笑意的嗓音爭鋒相對,又像是平靜地互相應和著。
他們音色并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平靜。
沒有絲毫波瀾的平靜。
卻又因為逐漸高漲到一個可怕高度的叫價而透出另一股極端的瘋狂。
“加三千萬。”臺上的人好似終于累了,一反常態地放棄了一次五百萬甚至幾十萬的叫價。
就像停止了逗貓逗狗一樣的,他按了按額角,抬頭對臺下黑暗的席位微笑:“我說的是美金。”
寂靜了許久的人群,再度陷入了尖銳的沸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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