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主道了一聲好，說：“你果然是有誌氣的年輕人，這些年下來，我的暮氣已經不知不覺地感染了萬壽山，讓萬壽山變得一片死氣沉沉，若是你能帶來一些新氣象，倒也算是不錯。”
聖主接著道：“星河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事情也單獨和他說。”
星河真人抱拳之後，恭敬地道：“是。”
接著便從這一座星宿閣中退了出去。
等到星河真人退出去之後，聖主直接道：“你已經看出來了吧，我已經是一個將死之人了。”
蘇衍想不到聖主居然會如此直接，因為即便是仙王之尊，到了命數的最後盡頭也會和凡人一樣產生對死亡本能的恐懼和抗拒。
能如此坦然的人的確不多見。
聖主道：“我在這裏已經住了有兩千多年，其實已經算是從上天那裏偷來了兩千多年時光，你既然已經來了，我便可以放心地去赴和死亡的約會了。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可以理解為我在交代後事。”
蘇衍的心中有些奇異，似乎聖主早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尋死了。
到底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能讓一位仙王級別的人物想要迫不及待地赴死呢？
聖主道：“你一定很好奇，我有仙王的境界為何還被傷到奇經八脈生機全部斷絕的程度吧？幾千年之前有一場無量劫數，我與諸多仙王一起在星界應劫，最後許多仙王一起隕落，我回來萬壽山的時候雖然僥幸保住了性命，但也因此受了極重的傷。”
這一場無量劫數，辜浪青的父親也代表辜家有參與，結果變是辜家的主戰力幾乎盡數覆滅在了星界之中，辜家也因此一蹶不振。
聖主又道：“無量劫數不可避免，是天地宇宙注定之事，即便隕落也是個人的命數，沒什麼好抱怨的。但我落得今日這個下場，倒也有些咎由自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無量劫數之後還有劫數？”
聖主道：“倒也不是劫數，而是我自身的問題。我一生隻收了兩個徒弟，第一個徒弟是星河，星河雖然性格敦厚，但卻天賦始終差了一線，他連我的功法也至多隻能學三分之二，還有三分之一的精華部分無緣修成，若要將聖主的位子交到他的手中，隻怕萬壽山在妖仙世界弱肉強食的環境之中難以生存。”
蘇衍聽到這裏已經明白，如果聖主必須要給自己找一個繼承人的話，那必然就需要再收一個徒弟。
這個徒弟便是烈焰老祖。
聖主道：“烈焰的天賦比星河要強，但是他卻心術不正。妖仙世界弱肉強食，本來就不是講究什麼禮義廉恥的地方，有許多時候就是最簡單的叢林法則。我本來以為他畢竟出生妖族，受到了這風氣的影響，所以性格上有些偏執，卻想不到會有一天會被自己的徒弟親手下克上！”
“下克上的意思是他對你出手了是嗎？”
聖主道：“無量劫數之後，我雖然負傷，但也是仙王後期的修為，他那時候才不過金仙而已，當然不敢對我直接動手。而且他那時候的地位也算不上多麼穩固。萬壽山的幾位首座都希望我廢了他，不希望我立他為聖子，我便陷入到了搖擺之中。”
“那後來又發生了什麼呢？”蘇衍問道。
聖主道：“他察覺到了自己的地位不穩，便想要先下手為強，可他自知不是我的對手，便在我的藥裏麵下毒，以毒壞了我的心脈，然後再連夜殺到宮中來，想要我的性命！那毒在我七竅之內穿過，讓我目力、聽力大損，同時又讓本來受傷的心脈變得衰微，這樣一來他便有了挑戰一個將死的仙王的資本。他本來已經要得逞，隻可惜他漏算了一件事……”
“什麼事情？”
聖主道：“星河性格敦厚，見我受傷就一直在我身邊服侍，我和烈焰鬥起來之後，星河便被驚動，隨後烈焰知道事不可為便遠遁千裏離開了萬壽山。本來當年我要收他為徒的時候，萬壽山的那些宿老都非常反對，若不是我固執己見，就不會有今日的下場。”
蘇衍道：“這麼說來，你有如今的下場都是咎由自取？”
聖主道：“落到這一副田地之後，我反而能靜心思索一些以前想不到的問題，也改變了以往我看待世界的眼光，人的命運都是由自己的性格決定的。自己種什麼因，就會得什麼果。隻可惜我當年巔峰的時候以為自己無所不能，所以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
聖主的感歎，或許別人聽不出來什麼特別的玄機來。
蘇衍聽了之後倒是有些別樣的滋味，因為某種意義上蘇衍的命數也和聖主一樣。
或者說聖主正在經曆的便是蘇衍的過去，隻是蘇衍有一個轉世重修九世的機會，而聖主則是要直接麵對死亡。
聖主道：“我體內生機已經徹底斷絕，能活到現在隻是因為想要找一個接班人，這兩千年來用了各種強大的丹藥在不計成本地續命，早就已經心如死灰。你今天既然已經來了，我便可以安心地去了。”
體內的生機斷絕之後，便是天人五衰。這是大帝也不能避免的事情。
隻靠丹藥不斷地續命，是根本沒辦法恢複那些已經斷絕的生機的，隻能勉強地維持一口氣，就這樣不斷地吊著，這麼活著實在是一件非常悲慘的事情。
聖主道：“金仙身與道合，號稱是不死不滅的存在，但是實際上大劫當頭的時候，天地宇宙都會毀滅，金仙、仙王自然也不能擺脫宿命的製裁！你要擺脫自己的宿命，就需要超越我的修為，進入那無上的大帝境界！你如今已經得到了青帝的傳承，隻要按部就班，這件事對你並無難度，但也不可以驕縱。”
蘇衍沉默地點點頭。這些道理聽起來普普通通，但卻都是聖主的肺腑之言。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聖主既然已經想要赴死，那麼現在便是他最後的時光了。
蘇衍也想不到，進來這星宿閣，最後竟然要送別一位曾經進入過巔峰的仙王。
當下心情不免變得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