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的腳步頓了一下。目光自樓梯上收回，跟著傭人去靈堂前。清晨，江姝婳下樓，傅斯年正和邵文宇，石臨陸等人在一起。這樣的場合，回避不了的。但傅斯年的手機正好鈴聲響起，他走到一邊去接電話。江姝婳走過去，邵文宇壓低聲音告訴她，傅斯年是半夜三點到的。“婳婳，你要是不想看見他……”“表哥，我沒事。”
江姝婳搖頭。“嗯，好。”
傅斯年接完電話回來，邵文宇結束剛才的話題。見對方臉色不好，邵文宇關心地問了句，“斯年，是宜城有什么事嗎？要是有事，你就先回去。”
“不是。”
傅斯年眉頭微擰，淡聲說，“是我妹妹和林思可來了帝都。”
“……”邵文宇臉色微變地看向江姝婳。江姝婳只是眼底一閃而過的愕然，之后不見多余的表情變化。仿佛是完全與自己無關的人和事。她聲音又輕又淡，“表哥，我先進去看外公。”
火化安排在今天。之后就真的看不到了。邵文宇“嗯”了一聲，讓她先進去。江姝婳就沒有和傅斯年打招呼，直接進了靈堂那屋。“既然你妹妹和女朋友來了，那你別在這兒耽誤時間……”“阿宇，她們是來邵家。”
“……”邵文宇臉上神色微僵。“什么意思？”
“我爺爺讓她們來的，林思可代表的是林家，她會和林家的兒子一起過來。”
傅斯年指的，是在帝都任職的林樹。林樹是林思可的大伯，五年前調往帝都任職。不知他如何攀上了帝都四大家族之一的白家，如今在帝都發展挺不錯。“我已經告訴了兮鳳，不讓她過來。”
言外之意，他管得了傅兮鳳，但林思可那里，因為有林樹的原因，他沒阻止。邵文宇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那就隨她吧。”
林樹雖然攀上白家，但跟邵家和石家，并沒有任何交情和來往。江姝婳昨晚三點才回房，總共睡了兩個小時。一向睡眠不好的她，看起來比平時憔悴許多。玖玖和柒柒還問她是不是病了。“媽媽沒生病，你們不用擔心。”
“媽媽，可你的眼睛腫著。”
玖玖安慰人的方法更是不同于常人，“媽媽，你不要因為你外公去了天堂就這么難過，我也沒有外公外婆，我都不哭。”
柒柒用手碰她，示意她別說了。玖玖說得停不下來，最后柒柒直接捂住了她的小嘴巴。把她拉離兩步，說，“我們的外公外婆就是媽媽的爸爸媽媽，你這樣說，不是在提醒媽媽，她不僅沒有外公外婆，也沒有爸爸媽媽嘛。”
玖玖反應過來，又懊惱地對著自己腦門拍下一巴掌。“那怎么辦？”
她滿眼都是對媽媽的擔心，“要不，我再去告訴媽媽，我們也沒有爸爸。”
“……”柒柒很無語。“你腦袋生銹啦。”
“沒有啊。”
玖玖搖搖頭，“怎么可能生銹，我們就是沒有爸爸嘛。別的小孩子都有爸爸，就我們沒有，姐姐，你說我們的爸爸是不是早就死啦。”
“是吧。”
柒柒也不確定。如果爸爸沒死，不會一直不找她們。“肯定是的。”
玖玖小手舉過頭頂，“指不定爸爸的墳頭草長得都比我們高。”
邵老生前就很低調，因此，他的追悼會，也只請了他生前的好友，以及走得很近的舊部下。當年和白雨寧相認，邵家沒對外正式公布。如今和江姝婳相認，也還沒得及對外宣布。但關系好的，都知道江姝婳是邵老爺子的外孫女。林思可和在她堂哥林森來的時候，傅斯年正好在靈堂前。從江姝婳手里接過香，林思可壓低聲音道，“江小姐，一會兒能借一步說話嗎？”
“抱歉。”
江姝婳和林思可眼神對視，便冷漠拒之。林思可旁邊的林森多看了江姝婳一眼。心中暗自驚嘆，邵老的外孫女果然長得好看。即便自小生活在宜城，聽說還過得很艱難，可骨子里也有著名門千金的氣質。縱然是林思可，也比不上。“思可，不要無禮。”
他假意輕斥林思可。“我知道了，堂哥。”
林思可感覺到邵文宇和石臨陸等人落在自己身上的凌厲眼神。莫名的心頭一寒。對江姝婳道歉，“對不起江小姐，是我考慮不周。”
江姝婳眉含悲傷，對她的話聽而不聞。林思可心下暗惱，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只是不著痕跡地向江姝婳宣誓主權，走到傅斯年身邊停下。聲音溫柔地喊他，“斯年，一會兒我跟你一起吧。”
傅斯年極淡地看她一眼，目光轉向林森。林森就又朝林思可遞去一個眼神。林思可抿著唇，覺得無比的丟人，但她不愿意離傅斯年太遠。她自以為剛才的一系列行為會被所有人嘲諷，其實根本沒有在意她。“邵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你不要在這兒鬧笑話。”
林森知道林思可跟他一起來邵家的目的，不悅地警告。林思可壓著心里的不滿，乖巧答應，“堂哥，我記住了。”
后來，出發去墓園時，林思可悄悄伸腳絆從她身旁經過的江姝婳。當時人多，江姝婳沒低頭看腳下。被她一絆，身子失去平衡的本能往前趴去。走在她身后的石臨歡擔憂地喊著“表姐”，伸手想去拉她，可來不及。就在江姝婳要跌倒在地時，左手臂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她的身子也因為慣性的原因，傾向那道力量。在撲進對方懷里之前，江姝婳本能地伸手抵向那人胸膛。“小心。”
熟悉而低沉的嗓音鉆進耳里，江姝婳身子僵了片刻，抬眸，對上那人深邃的眼眸。她心微微一顫。忽略臉上的熱意，她忙退后一步，從那人溫暖的大掌中抽回手臂。低聲道謝，“謝謝。”
“不客氣。”
傅斯年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沒人知道，剛才江姝婳撲進他懷里那一刻，他心里的異樣感覺。目光自她的背影上收回，他低眸，視線落在自己剛才拉過她的那只大手上。修長的手指緩緩彎曲，掌心還殘留著她的溫度。“斯年，我們走吧。”
林思可心中暗自惱恨。但面上，始終裝得溫柔。剛才人多，她以為，沒有人看見她的小動作。“……”傅斯年只冷冷地看她一眼，沒說話，走在了她前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