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好徐千行之后，孤小星才終于將目光轉向了一旁，道：“喬兄，你為何會被人追至此？”
喬松似還在因方才的一幕而震驚，又因孤小星的話而沉默。
孤小星也發現了對方的異常，頓了一下，再次問道：“冉玉呢？”
孤小星記得很清楚，當初是他親手碎了喬松與冉玉兩人的金丹，讓他們淪為凡塵，而后以化身紙人將他們送往了夢槐山脈旁的一處凡人國中，讓他們共度余生。
十三年前發生在此地的種種浮現在孤小星腦海之中，尤其是冉玉，讓他印象深刻。
“她死了……！”
忽然，喬松口中發出痛苦的低吟。
孤小星眉頭一皺，心中莫名涌現出一股怒意，并非是因為冉玉的死而怒，單純只是為多年之后詢問故人，因得到死這個消息而怒！
盡管他并不在乎冉玉的死活，但卻不喜歡這種感覺，他怕有一天再聽到這個消息時，是有關于他在乎的人，
他怕自己，看不住身邊人。
“你該死！”孤小星冷冷說了一句。
喬松沒有否認，反倒是凄苦一笑，道：“若是死能讓她活過來，我可以死百次、千次……！”
孤小星深深看著喬松，他能感覺到，對方變了。
以前的喬松，為了自己能活，可以拋棄一切，絕不可能說這種話，但現如今，他卻愿意為了一個人而死。
這種轉變，或許是冉玉最想看到的吧。
但她卻死了。
“我們按你所言，在凡人國中，一起度過了十年，從未有過的十年，平淡、乏味、無趣、煎熬……”
“我感覺是在坐牢，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一路走過那十年……！”
“我一心想要修道，直至有一日，她的尸體忽然出現在我面前，我才知道那可笑的煎熬的十年，才是道……！”
孤小星默默聽著對方的言語，沒有出言阻止，徐千行也一樣，默默陪在身邊。
漸漸，他們也聽明白了事情的大致方向。
簡而言之，就是喬松即便金丹被碎，依然一心向道，而冉玉，為了成全喬松的道心，留下一封信后，獨自前往清風湖，盜取一種叫做血靈珊的東西。
傳聞這血靈珊，乃是一種奇藥，若長期服用，能夠讓人以肉身入道。
只可惜，到死冉玉也沒能得到血靈珊，只是憑借曾經結丹的肉身，勉強逃了回來，身負重傷，不治而亡。
“如今的我，已是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孤小星看著他，道：“所以，你便遂了冉玉的愿，也去清風湖盜取血靈珊？”
喬松木然點頭，“我從沒有真的為她做過什么，其實，我從未愛過她……”
“即便是現在，我也是一心向道，只不過我的道變了，變成了她，但她……死了！”
“那我便只能背負她的道，繼續走下去……！”
孤小星看著喬松，他能理解對方的話，其實喬松和周守泰很像，都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求道者。
道，就是一種自我，求道求道，皆是為自我而求道。
若完全為他人，那就不是求道了，那是舍道。
舍道者，自然也會為道所舍，入不了道門。
喬松的道，一開始是自己，最終變成了冉玉。
但其實，冉玉也是求道者，只不過她的道與眾不同，唯一個字，情！
很少有人以此為道，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字，許多人甚至覺得它俗氣，但它所代表的，是這世間最為癡魔之道。
多少人因此道而陷入癡狂，又有多少人因此道而墮而入魔。
孤小星嘆息一聲，他也有自己的道，雖然他的道非是情，卻也能感受到情之一道，那種縱死不悔的癡絕。
冉玉是情道，南禾長老也是情道。
此道，多難成。
而孤小星所行之道，比它還要難！
因為，孤小星夠貪，心之所念，他全都要！
所以，他要成為那個惡，那個掌控他人生死，掌控自我生滅的……最惡！
“你我既然緣起于此，那便讓緣滅于此，當初我碎你金丹，那今日我便再助你一次。”
話落，孤小星古靈力場自然散開，籠罩三人，一步踏出。
喬松只覺得天地一變，當視線從模糊到清晰時，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直徑百里的巨大湖泊。
湖中清風微扶，波光粼粼，樓閣林立，飛橋遍布，一副仙家景象。
此地，正是清風湖。
孤小星帶著三人，凌空而立，沒有絲毫掩飾，就那么站在清風湖的上方，道：“噬靈宗宗主，拜會清風湖。”
孤小星的聲音平靜而悠然，瞬間傳遍了清風湖內外。
驀然，整個清風湖為之一靜，似乎連那湖水都不再泛起波紋，陷入了一片死寂。
直至孤小星眉頭一皺，整片百里湖泊，湖水瞬間下沉一丈，就宛如是一擊重錘壓在了所有人的心中，雖沒有造成什么傷害，但卻壓得人難以喘息。
喬松看了一眼孤小星，若是在以往，他見到如此強悍之人，心中必定會涌起羨慕之意，但此刻，他卻毫無此意，不過依然震驚孤小星的強大。
清風湖，在小荒地中，也只能算是一個二流勢力，不要說與他如今的噬靈宗想必，就是與當初的七巧宗相比，都要差了許多。
孤小星的神念早已經蔓延整個清風湖，得知這里修為最高者，僅僅是一位結丹中期，除此之外，便是兩位結丹初期。
很快，三位結丹皆飛臨上來，當他們遠遠看到孤小星的樣貌時，飛行之中一身肉都忍不住哆嗦，也不知是風吹的，還是嚇的。
他們清風湖中雖然沒有掛上孤小星的畫像，但作為結丹修士，又是一個勢力的幾位首腦，他們自然知曉孤小星的模樣，就算未見過真容，也在其他地方見過畫像。
而此刻出現在他們眼中之人，可不正與那畫像一模一樣嗎？
所以，他們在飛臨的瞬間，直接對著孤小星行了跪拜之禮。
“在下迎接來遲，還請孤宗主恕罪！”
孤小星懶得與他們廢話，直接道：“聽說你們的血靈珊能讓人以肉身入道？”
清風湖的三位結丹老者面面相覷了一瞬，還是為首之人反應快，忙說道：“回稟孤宗主，血靈珊卻是能讓人以肉身入道，但僅限于無修為者。”
“而且，使用血靈珊會承受難以想象的痛苦，基本不可能成功，我們清風閣早就不用它了，孤宗主這是……？”
孤小星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喬松。
喬松目光堅毅地點了點頭。
孤小星這才又道：“將你們所有的血靈珊，全部取出來。”
三位結丹沒有猶豫，紛紛取出自己儲物空間中的血靈珊，而后其中一人拱手道：“請孤宗主稍等，清風湖湖底還有一些，我這就去給孤宗主取來！”
“不必了，這些足以。”
孤小星神念掃了掃血靈珊，便立刻判斷出其中藥理。
他雖然不修丹道，但在強大神念剖析之下，根據一些靈藥特質來簡單判斷藥性還是可以的。
這一掃之下，便已看出其中端倪。
想必，這所謂的肉身入道，便是以這些血靈珊不斷洗練人的血肉，讓血肉擁有一種特性，使之能夠吸收、容納靈氣。
如此，即便是不需要丹田，也能完成入道，以肉身入道！
只不過按照那血靈珊中不算太強的藥效來看，這種洗練只要也要經歷許多次，才有可能成功。
并且，這個過程必定極其痛苦，一般人絕難承受。
不過這既然是喬松的選擇，孤小星也不會說什么，抬手一抓，便將三位結丹取出的所有血靈珊都攝了過來。
而后，他又取出一個儲物袋丟了過去，道：“這是十萬上品靈石，算我孤某買你們的。”
“謝孤宗主！”三人齊齊道謝。
孤小星掃了三人一眼，而后大手一揮，便帶著兩人與那些血靈珊直接消失在原地。
“恭送孤宗主！”
三人又齊齊深深而拜，直至孤小星三人消失了許久之后，才緩緩起身，其恭敬程度，甚至比之噬靈宗的弟子們拜見宗主時，都要濃重得多。
恭敬到無論孤小星提出何等過分的要求，他們都不會拒絕，不敢拒絕！
但這份恭敬，非源于恭，非源于敬，而是源于恐，源于懼！
源于，孤小星能掌控他們的生死！
毫無疑問，在他們的心中，噬靈宗宗主孤小星，便是惡，是讓他們萬分恐懼的小荒大惡！
孤小星在助喬松取得血靈珊之后，便帶著徐千行告辭離去。
至于喬松能否利用血靈珊成功入道，或者是死于入道途中，這就與孤小星無關了。
他孤小星從來就不是什么大善人，此番之所以幫喬松，也是因為心有所感，偶有所悟，不想讓曾經出現的那一絲惻隱之心就此終結。
但，也就此而已了！
看著孤小星二人離去的身影，喬松眼神閃動，欲言又止，他之所以走到這一步，全都是由孤小星一手造成。
但此時此刻，他想怪，卻怪不出口，想謝，也謝不出聲。
最終，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對著那個方向，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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