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都督請留步 > 第289章 你看,我有大富大貴之兆!
  蕭縣東南百里不到的地方,有一小城名為“闕固”也被稱為闕城。幾年前蘭欽帶兵攻闕固不成,狼狽退回竹邑城,后面魏國內亂,梁國才趁機占領了闕固城。

  張亮率軍攻克彭城后,順便把彭城外圍一系列小城,如龍城(只是叫這個名字),高冢戍,呂縣等地也都搶占。

  而胡僧祐“讓出”南濟陰郡的防務后,劉益守這邊派遣獨孤信率本部人馬接管了闕固。

  正好與張亮軍所占據的龍城相對。

  高歡的草臺班子搭起來后,河南之地一直沒有實控,出現了很多權力真空。當地豪強紛紛占據周邊縣城,北魏的權力呈現碎片化的趨勢。

  在劉益守前世的時候,高歡花了幾年時間才逐漸將河北河南青徐等地的政權實質性接管,整合內部軍隊派系,并開始挑釁梁國,謀劃南侵。

  然而令高歡感覺遺憾的是,他在世之時,東魏對梁國一直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戰績,甚至還吃了點小虧。

  反而是他去世后,侯景靠著八百人就掀翻了腐朽的梁國,圍困臺城餓死蕭衍。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闕固現在不算是一座“城”,嚴格來說只能算是個有圍墻的鎮子。它東臨黃桑峪,睢水的支流閘河,將闕固鎮一分為二,有石橋相連。

  這里天然就是水陸交匯之地,雖無地勢之險要,卻方便調兵方便屯糧,乃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劉益守帶著斛律羨,兩人都換上農夫穿的粗布麻衣,不動聲色的來到闕固鎮,打算北上去彭城。

  趕路趕了一天,現在有時間閑下來觀看這里的郁郁蔥蔥,春意勃發的美景,一時間斛律羨也有些愣神。

  他醞釀了半天,這才對四處張望,時不時若有所思的劉益守問道:“主公麾下謀士勇將何其多也,就是陽休之,也有三寸不爛之舌。主公這次何以帶在下去彭城呢?”

  從出發到現在,斛律羨就愣是想不明白這個道理!這是去游說,又不是去游玩,帶著他這個只會射雕的小孩一起有意思么?

  “主公嘛,不僅僅是要利用人才,也是要培養人才的嘛。不用想太多,這次不需要你做什么,就在我身邊不說話便是。我帶你出去見見世面,沒什么特別的意思。”

  劉益守哈哈大笑,不以為意的拍了拍斛律羨的肩膀說道。

  斛律羨一臉囧然的點點頭,老爹斛律金教導過,到了外面遇到聰明人,聽話一般要反著聽。

  劉益守說“沒什么特別的意思”,那就是“你這個人特別有意思”!

  “呃,主公還是直說吧,要不在下總是會胡思亂想,睡覺也睡不好。”

  斛律羨頗有些為難的說道。聽聞這次鎮守彭城的人是張亮,這個張亮很得爾朱榮信任,應該沒什么問題……的吧?

  “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吧,真要說起來的話……”

  劉益守若無其事的想了想,繼續說道:“大概是萬一張亮發狂把我們都宰了,你父應該可以替我報仇吧。”

  拉我來就是為了墊背?

  斛律羨無奈嘆了口氣,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看到他精神不振,劉益守猛的拍了拍他的背說道:“剛剛只是開玩笑,你放心便是,只當是游山玩水,坑不了你的!沛公封雍齒的故事聽過沒有?”

  劉益守忽然問個“奇怪”問題。斛律羨搖了搖頭道:“并未聽過。”

  “那回去就好好看書,你自然就明白。”

  兩人走過石橋,就發現獨孤信已經帶人在這里守候,似乎是為他們接風洗塵的。

  見到獨孤信,劉益守問道:“張亮那邊有什么動靜么?”

  “還真有新情況,昨日他們已經撤離龍城,聽探子回報,也撤離了其他城池,現在全部龜縮彭城不出,似乎有頑抗到底的打算。”

  獨孤信面色古怪說道,對手的動靜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劉益守這邊要做什么,張亮肯定知道了,畢竟這么多兵馬屯扎闕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為攻打彭城做準備。

  只是張亮收縮兵力困守孤城,有些令人不能理解。具體來說,可以參考張文遠合肥破孫十萬那一戰。當時要是守城,曹軍上下全都必死無疑。

  都說孤城不守,張亮把軍隊都收縮到彭城,難道以為這樣就能負隅頑抗一輩子不成?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用小城遲滯對手進攻,然后野戰再反戈一擊么?

  正在這時,斛律羨忍不住插嘴問道:“張亮雖然通曉兵法有帶兵之能,但本身參軍出身,很少親自上陣殺敵。就這樣子的,怎么可能會死守城池呢?他靠什么壓住城里想投降的人?士卒嘩變怎么辦?”

  這話讓劉益守和獨孤信二人一愣。

  斛律羨部落出身,見慣了拳頭大的說話,你計謀再狠,拳頭軟打不過人家,別人可以直接把你物理消滅。

  劉益守他們之前都以為張亮是跟彭樂差不多那種武將人物,沒想到斛律羨說這廝居然是文人出身。當然,這年頭文武不分家,出則為將入則為相者比比皆是。

  所以張亮應該屬于軍隊文職那種,很少獨自帶兵,至少手下得配一個強力打手。

  這個情報很重要,可以理解為張亮身邊應該還有一條大魚,說不定正是這條大魚的能耐,張亮才能攻克彭城,現在也不擔心困守城池。

  估計這條大魚對自己的武藝本身也比較自信。

  顯然,從各種已知的消息看,張亮都沒有如此能耐。這個人的本事應該在運籌帷幄上面,跟陳元康的角色類似,但是沒有陳元康那么全能。

  那么問題來了,這條大魚是誰?會不會對此次勸降,產生難以預料的不利影響?

  “現在情況有變。”

  劉益守沉吟片刻,對斛律羨說道:“你就在這里等我回來,我獨自入彭城吧。”

  “主公不可!”

  獨孤信和斛律羨都急了,那種推下屬入火坑的上司固然可恨,但劉益守這種動不動就孤身犯險的主公,也會讓下屬很為難。

  “主公,來都來了,屬下在爾朱榮軍中也認識些人,我跟著去總好點吧?”

  斛律羨咬了咬牙說道。

  之前那幾次不算,這一次,可是他真正表現的時候了,這時候絕對不能縮,縮回去了,以后估計很難得到重用了!

  “言之有理,確實你跟著要去好一點。”劉益守微微點頭說道。

  斛律羨如蒙大赦,卻又心中忐忑。劉益守好像不擔心張亮殺他,但是那條大魚要是態度惡劣,估計這次也沒好果子吃。

  最后結果怎么樣,還真不好說。

  “主公,恕在下直言,這次隨便派個使者去勸降就可以了,何必您親自去呢?”

  獨孤信小心翼翼的詢問道。不但是他,其實劉益守麾下很多人都不明白為什么這次要他親身犯險。

  “張亮乃死忠甚至愚忠之輩,若是普通人去勸降,勢必會被張亮殺之以震懾麾下將校,以求上下一心。

  而我去了,難道他會殺我么?”

  劉益守反問道。

  獨孤信無言以對,既然這鳥人如此不識時務,直接滅了就得了吧。

  似乎看出獨孤信的想法,劉益守這才嘆息道:“無論如何,忠于舊主之人,都要給他機會讓他能夠重新上船。我們自己人這邊,不也總是在說要忠于職守么?凡事要一碗水端平,對于那些愚忠之輩,也要給予充分的尊重。

  我們先禮后兵,把意思帶到了,他不聽是他的事情,到時候再滅掉他,應該就沒人非議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話都說這份上了,還能再說什么呢。獨孤信和斛律羨皆拜服道:“主公仁義!”

  ……

  聰明人,有時候就是喜歡想太多,包括劉益守這個聰明人在內,有時候也是想得太多,太過于重視敵人,而忽視了自己的威名。

  張亮收縮所有兵力的最重要原因,當然是負隅頑抗。然而他龜縮彭城的最直接原因,卻是因為張亮手下許多人聽聞已然投靠梁國,羽翼又豐滿的劉益守要攻打彭城,一個個都蠢蠢欲動,想獻城投降!

  不能說這些人勢利眼,只能說趨利避害,乃是人類之本能。

  如果不收縮兵力,只怕彭城外圍的一幫人全都把城池給獻出去了!與其等那個時候痛罵這些人無恥無義,倒不如現在就把兵力收縮,全都待在彭城也就沒人敢鬧騰了。

  當時劉益守在汴水岸邊大敗爾朱榮,確實是給爾朱榮麾下軍士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陰影,這些人當中不想與之對陣的比比皆是。主要是,現在已經困守孤城,前后左右都無援兵,負隅頑抗,實在是自取滅亡之舉。

  完全看不到任何希望。

  如果他們要回歸晉陽的話,這條路且不說阻礙重重,就是千里之遙的距離,也不是一支孤軍可以承受的。

  比起劉益守他們的志在必得,坐鎮彭城的張亮,實際上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這天張亮巡視彭城城頭,見到一全身胯襠鎧,身材高大威猛的胡人將領換班,他連忙客氣拱手道:“相貴,今日城中情況如何?”

  那人左顧右盼一番,將張亮拉到無人處,面色苦澀說道:“我今日派人出城,打聽到一個消息,爾朱榮大都督,被高歡擊敗,現在已經退回晉陽了。”

  張亮一聽大驚失色,他難以置信道:“敗了?”

  “應該沒錯,我派出去的探子找許多人問過了,細節有差,但爾朱榮大都督退回晉陽,這個確信無疑。”

  張亮身子軟得要跌坐到地上,被這位胡人將領抓住胳膊,這才勉強站穩。

  “這么說來,我們成了孤軍,彭城成了死地?”

  張亮雙目無神的喃喃自語道。

  他之前打的算盤,就是爾朱榮擊敗高歡,重新占據滎陽。那時候,他就可以派人去求援,從彭城到魏國實控的地盤,也并沒有多遠。

  然而爾朱榮若是退回晉陽,那地方離這里有多遠,簡直不需要過多敘述。現在他們這支孤軍完全陷入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狀態。

  為之奈何?

  那胡人將領又有些神秘的說道:“伯德(張亮表字)莫慌,你可知我為何表字相貴?”

  孝文內遷后,胡人大戶漢化頗深,文化習慣形成了獨有的“北方漢化”,雖然與南朝習慣仍有不同,但已經跟邊地那些鮮卑化的胡人習俗完全不同了。

  這個胡人就是典型的“漢化產物”,雖然頭發略帶金黃,但說話方式與北地漢人已經毫無二致。

  張亮搖了搖頭道:“在下不知。當初爾朱大都督留我二人確保后路,結果誰料想……唉!”

  這個時候還想自己表字的事情,張亮覺得對方簡直是離大譜,這都什么時候,都要火燒眉毛了!他哪里有心思管你叫什么“相貴”。

  “母親懷在下之時,曾有鳥兒落左肩上,相士說,此乃大富大貴之兆,所以成年后在下表字取為相貴。”

  那胡人將領神秘說道,臉上頗有得意,好像一點都不緊張未來局勢。

  “哦哦,是是的。”張亮敷衍答道,已經沒有跟對方繼續這個話題的興趣了。

  此人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某些方面真是讓人無力吐槽,這廝迷信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

  當初要不是這廝說留下來斷后不要走,他們早就逃出生天了,豈會有今日之困?當時這家伙怎么說的來著?

  好像是說北方有血光之災,現在宜靜不宜動!等想動的時候他們已經動不了了!

  張亮對類似言論簡直感覺莫名其妙。

  難道看相的在你小時候說你能大富大貴,你就能大富大貴,衣食無憂的活到老么?你踏馬是個胡人啊!不是只有漢人才信那些周易風水之類的么?你跑來湊什么熱鬧啊!

  “不是啊伯德,今天早上起床,有一只鳥飛到我肩頭,趕都趕不走,現在還在我屋子里啄米呢。”那胡人將領得意的繼續說道:“這難道不是要大富大貴的征兆么?”

  張亮想了想,其實鳥類跑人屋子里,甚至餓極了不走,都是很常見的事情,對此他實在是無力吐槽。如果這也能算是富貴之兆,那天下要富貴的人簡直數不過來了!

  “我乏了,今日相貴值守吧,唉!”

  張亮失魂落魄的往自己居住的宅院走去,不想再跟這家伙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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