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不敢抬頭看葉寧語，用余光瞟了身旁的方延慶一眼，撲通一聲跪在了葉寧語面前。
“大姑娘，是小的沒用，小的誤了大姑娘的事！”小五的眼眶通紅，語聲里也帶著自責和哽咽。
葉寧語沒有動，她稍微緩和了神色。“現在不是認錯的時候，你好好回想一下，到底做了什么，讓人把線索查到了葉家的頭上。”
小五沒有想太久，因為剛剛在看到信的時候，他就把自己在金州所做的事細細回想了一番，已經想到是哪里出了問題。
“我和方大哥在金州辦完事后，離開的那日我們在金州城外遇到了一家流民。那家人特別慘，男的生了重病，那婦人帶著兩個面黃肌瘦的孩子，都餓得不成樣子了。所以我……我……”
小五說到這里，不敢繼續往下說。
方延慶聽到小五的話，也記起了那日，他們確實遇到了這樣一家人。因為那兩個骨瘦如柴的孩子，實在太讓人心疼了。
“所以，你給了他們東西？”方延慶想到了什么。
小五點了點頭，“是，小的把身上的銀子給了他們。”
銀子？葉寧語皺著眉，如果只是銀子的話，他們應該查不到葉家。
忽然，葉寧語眉頭一動，“你給的是什么銀子？”
“是府上給的賞賜，就是那日葉將軍下葬時，方管家賞給小的的銀子。”
“什么？！”方延慶猛地看向小五，眼里先是閃過詫異，隨后又多了幾分自責和愧疚。
葉寧語頓時心中了然，那就怪不得了。
那些銀子可不是市面上流通的普通銀錢，是朝堂的官銀。準確說來，是宮里專門鑄造的官銀，只作賞賜之用。
當時葉永長一事查明，皇帝為安撫葉家，也為了做給旁人看，便給葉家賞賜了許多金銀，其中有幾箱便是這些官銀。
按理說，宮里的賞賜葉家不能亂送出去，可葉永長愛兵之事人盡皆知，下葬之日，葉寧語吩咐人將那幾個箱子抬到葉府門外，說凡是參過軍的老兵，或是以往的葉家軍，都可以來此處拿些賞銀。
這件事，后面由葉永和出面給皇帝稟報過，皇帝也沒有說什么。
可這些銀子在鑄造的時候，都刻了相應的數字作為記號，是不能在市面上流通的，要用的話，也只能拿到專門的典當行，去換成普通銀錢才能用。普通典當行看到這些官銀，不能收，也不敢收。
后來，小五來了府上，方管家見小五可憐，又加之他以前也是兵，符合賞賜的要求。所以在稟明葉寧語之后，方管家也給了小五一些賞銀。
小五自小從軍，身上沒什么銀錢。一時得了這么多銀子，不舍得用，都是貼身帶著。這次去金州，他見那家人著實可憐，就拿出了一錠銀子。他以前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銀錠，也不知道這些記號的意思。
拿到銀子的婦人感恩戴德。丈夫幾天后就病重死了，她帶著兩個孩子和流民們一起來了都城。前兩日，她拿著銀子去街邊買饅頭，小販從未見過這種銀子，說她拿的是假銀錠。
婦人不信，說這銀子是真的。說來說去，兩人就爭執了起來。
這一幕，被崔敬忠安排的人給看見了。這幾個人奉命盯著各路流民，見有流民在城中鬧事，趕忙去稟了崔敬忠。
崔敬忠聽說婦人手中有官銀，便親自見了那婦人，又順藤摸瓜查到了這官銀的來歷，正是當時宮里賞賜給葉家的那一批。
種種線索一合計，矛頭自然就指向了葉家。
千算萬算，葉寧語萬萬沒有料到會有這么一出。其實這件事一點兒也不復雜，只要向那婦人問出那個銀錠的來歷，是個人都能查出來。
看著葉寧語眉頭緊縮的樣子，小五心知自己闖了大禍。他趴在地上不住磕頭，“大姑娘，此事都在我一人，小五愿擔下所有罪責！”
想到這里，小五猛地站起來，“大姑娘，我這就去找右相大人，告訴他這些銀子是我那日來葉府領的賞賜，那婦人的銀子也是我給的，那些流民是我引過來的。反正我父親死在宮里的事，他也知道。是我對瑞王心懷不滿，要替父親報仇，這才干了這些事！”
小五說著，就要轉身出門。
“站住。”葉寧語呵斥住了他。
她看著一臉堅決的小五，心中也暗自詫異。
短短的時間里他就想到了一個有理有據的說辭。還別說，若他真的這樣做，說不定還真能讓崔敬忠信服。畢竟，這里面一環扣一環，小五說的都是真的。真真假假的事，才讓人最難不信。
可……她能這樣做嗎？犧牲了小五，保葉家的安寧？不，她葉寧語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見葉寧語一言不發，方延慶以為葉寧語被小五說動了，忙跪在地上，“大姑娘，小五這次雖然沖動了些，可他心思不壞，眼下又甘愿舍了自己，這樣忠心的人還請大姑娘救他！”
方延慶的話，說得很委婉，可葉寧語聽懂了。
他是在求葉寧語不要將小五拉出去頂罪。
方延慶心中有了主意，若真要人擔下這事，那也應該是他。這次的流民之事，是他一手所為，小五那孩子身世本就可憐，從前在戰場賣命，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又喪了父。
如今，他跟著自己，遇到這些事，豈能袖手旁觀。
葉寧語依舊一言不發，似是看透了兩人的心思。良久，她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又浮現出了往日一貫的淡然。
“這件事，我來解決。”隨即，她起身走到小五面前，“你心善，這是好事，不過日后行事千萬要小心。”
說罷，就揮了揮手，讓兩人下去。
小五徹底愣住了，大姑娘這是不怪自己了？不僅沒怪自己，還好言好語安慰了他？
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壞了大姑娘的大事啊！
“大……”小五還想說什么，卻被方延慶喊住了，“我們先出去。”
方延慶知道葉寧語馬上要處理這件事，他們待在這里實在礙事，便拽著小五走了出去。
屋外，隱隱傳來了兩人的對話聲。
“方大哥，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大姑娘。你要是想贖罪，日后辦事就細心些……”
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葉寧語心里卻是不平靜。
當日小五的父親慘死在宮中，小五這個人身世如此坎坷，可他沒有因為自己命運的變化而嫉恨這個世道，依舊懷著一顆仁善之心。這樣的人，也實屬難得。
更何況，他此次去金州也幫了方延慶不少忙。除了這一個錯處，再無其他。日后若能悉心培養，倒是能堪重用。
至于崔敬忠，葉寧語心中有了主意。提筆寫了一封信，讓肖護衛秘密送到右相府。
“青連，替我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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