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芷卉笑著端起茶杯，言談舉止很是隨意。
太女亦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也就你我由著他，日后朝堂上那些老臣，只怕不會這般由他。”
梅芷卉收了笑意，“你還多年輕，他當家的日子還長，慢慢來。”
“我這個兒子什么都好，就是覺得這皇宮的宮墻太高。小時候他不喜歡這里，郁郁寡言。可我有什么辦法，只能繼續留著他。就想著，一定在其他地方補償他。”
“珩兒是個有能耐的，會藏拙，我見他這般也算是安心。”梅芷卉似乎有些口無遮攔。
白承之每聽一句話便心驚一次，這兩位夫人還真是……不拿他當外人啊，什么話都能當著他的面說？
而且，聽她們的語氣，哪像是一國繼承人太女和一國使臣，分明是兩個閑話家常，談及自家孩子就發笑的婦人。
白承之就這樣靜靜地聽著，不挪動，也不插嘴。
兩人閑聊了片刻，似乎又才想起白承之還在一旁。太女對著白承之一笑，手一抬，指著旁白桌上的那個食盒。
“白先生，勞煩你幫我把那個盒子拿過來。”
白承之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食盒，隨后遞給太女。
“原本是打算等寧公子來了，再一起品嘗的。不過眼下太熱，我們就先打開。”太女接過食盒打開，從里面拿出一塊翡翠色的糕點遞給白承之，“這是綠豆栗子糕，大熱天的吃一塊很是清爽。”
白承之忙頷首接過，放在手里。
隨后，太女才將第二塊遞給梅芷卉。
梅芷卉接過栗子糕，放入口中咬了一口。“嗯，還是那個味道。”梅芷卉看向白承之，“白先生也嘗嘗。”
白承之自然沒有推辭，淺嘗了一口。
太女和梅芷卉齊齊看過來，“白先生覺得，這糕點如何？”
“清爽甘甜，味道不錯。不過……”白承之看了一眼被他咬了一口的栗子糕。
“白先生有話不妨直說。”太女將手里的栗子糕放下。
“栗子的味道本就淳厚香甜，獨味足以。再加上綠豆，未免有些畫蛇添足了。若單單是栗子的風味，加以冰鎮，吃了或許更為清爽。”
白承之以自己的口味說著建議，絲毫未曾察覺，面前的太女和梅芷卉已經開始面面相覷。
兩人先是互相對望一眼，隨即齊齊看向白承之。
太女目不轉睛盯著他，似乎要從頭到尾，將這個人看個透。
“太女殿下？”白承之一抬頭，便察覺到了氣氛的怪異。
太女緩緩從食盒拿出一個淡褐色的糕點，慢慢遞到白承之面前。“不加綠豆的栗子糕，你……也嘗嘗。”
白承之一愣，不明所以地接下糕點，在太女和梅芷卉古怪的眼神中，嘗了一口。
“怎么樣？哪個好吃些？”太女有些迫不及待，眸子中似乎還微微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和慌張。
“依白某的口味，自是這去了綠豆的栗子糕更加清爽。”白承之恭敬答道。
白承之的話還未完全說完，太女的神色已經變了幾次。“白先生，你……家中父母是做什么的？”
“草民家世代行商。”
藍老弟子白承之，為行商世家，這在六國也不是什么秘密。
“家境可算殷實？”
白承之頷首，“不能與大燕京都世代行商的世家相比，只能算勉強過得去。”
“白先生的家人，此前可曾在燕國待過？”太女滿目期待地等著回答。
白承之搖頭，“這倒未曾聽家人提及。”
“哦……”太女的臉上浮現出些許失落。“那……”
正當她準備繼續問什么時，太女的貼身女官匆忙進屋。“殿下，外面嬋儷公主鬧起來了！”
梅芷卉猛地起身，“怎么回事？”
“聽說是宮里的下人看到她，都不稱公主，而是稱呼準王妃。她一怒之下，揮鞭把幾個宮人打得半死不活。”
太女淺淺嘆了口氣，“這姑娘倒真是每天都要惹些事。”
“陛下，讓我去處理吧。今日就別召見她了，改天如何？”梅芷卉起身。
“也好，你將這丫頭安頓好。我們今日說的事，只怕也得改天才是。”
梅芷卉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白承之看著梅芷卉匆匆離去的背影，轉身的剎那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朝露宮。
被葉寧語捯飭了一番的麻子臉，雖然不能說變了一個人，但看上去確實有幾分改變。
太孫將麻子臉打量了一遍，深深地看了葉寧語一眼，目光欽佩又復雜。
“前輩，外面都安排好了，就在那棵樹下。”葉寧語將麻子臉送到朝露宮門口，并未出去。
“行。”麻子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望著麻子臉一步一挪的腳步，太孫若有所思。“我今日就這么幫了你們，你們得記下我這份情。”
葉寧語對著太孫頷首，“殿下今日之恩，寧某記住了。”
“梅姑姑是母上的閨中好友，本殿下待她亦如親生母親。若被我知道，你們此舉對她有其他心思，本殿下不會念及其他什么舊情。”
太孫極少在葉寧語和白承之面前自稱“本殿下”，今日第一次竟然是為了警告他們不要打梅芷卉的主意，可見太孫對梅芷卉有多看重。
“這是自然，我只是想讓前輩見梅大人一面。至于其他，日后自可向殿下證明。”
葉寧語覺得，此時她不必說太多，若太孫真的懷疑他們對梅芷卉別有用心，定然不會相幫。
大燕天氣多變，方才入宮時皇宮還是烈日當頭，眼下便已散去陽光，四周卷起了一層淺淺的黑云。
從朝露宮到宮外百年老樹，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麻子臉在冬兒的帶領下，緩緩往樹的方向走。
而另一邊，正處理完呼延嬋儷之事的梅芷卉，帶著這位異國公主準備出宮，再行一番好言好語的勸導。就在此時，她的目光落在三十步開外的那棵老樹下。
那里，一個身影正立在樹下，抬頭看向樹梢。
地面上出現了一道隱隱若現的影子，不甚明顯，卻肉眼可見。
“你們先走，我隨后就來。”梅芷卉吩咐貼身的女官先引呼延嬋儷出宮。
隨后，她望向幾十步之外的地方，一步步靠近那里。
她的步子沉穩而急促，欣喜又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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