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帝國再起 > 第六十五章 故伎重施(十)
  “這,絕不可能!”

  他們是日夜期盼著陳凱在建昌江上艱難的串了糖葫蘆的,只要明軍抵近建昌府城,他們就可以盡起大兵上前旁觀——一邊為弱勢的建昌府綠營搖旗吶喊,一邊牽扯明軍強敵的精力,不讓任何一方有取勝的機會。待到雙方都師老兵疲的時候,再行那致命一擊,當可大獲全勝。

  可是,現在明軍竟然被那區區兩百清軍隔絕于廣昌縣城之下。若說是兩百個巴牙喇白甲兵這等滿洲八旗千挑萬選出來的精銳還可以理解,就憑著那兩百個疏于戰陣,平日里也就能欺負欺負老百姓的綠營兵,憑什么擋得住陳凱的心腹愛將和廣東撫標的虎狼之師?

  憑什么!

  “下官風聞,林德忠用兵素以謹慎著稱。會不會……”

  “不可能,那姓林的就算是再過小心謹慎,幾千廣東撫標的賊寇精銳,收拾個兩百來人,且年久失修的廣昌縣城也當是手拿把攥的事情,怎么可能還有拿不下來的道理?”

  陳凱的手段,東南幾個省的大人物們是沒有不知道的。就算是陳凱沒來,這些可以暫且不提,林德忠也是陳凱用慣了的親信大帥,哪怕是能力再差,出征前陳凱總也少不個什么面授機宜之類的操作吧。領兵那么多年,執行總該會的吧。

  佟國器他們很不能理解這樣的奇聞是如何誕生的,耿直如他們,更加產生不了什么諸如同仇敵愾、與有榮焉之類的情愫。

  這,并非是他們吃里扒外,或是集體得了什么諸如斯德哥爾摩癥候群之類的疑難雜癥。只是,明軍沒有按照他們預想的那般連克建昌府南部的縣城,最終抵近府城之下,那么他們的一切籌謀就都將化為泡影——立功,是一白遮百丑,更是翻身的大好時機;若是無功可立的話,那么他們這群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喪家之犬們怕是連條活路都未必有了。

  此時此刻,他們早已是如那輸紅了眼的賭徒一般,但凡是這局勢哪怕只有個一星半點兒的沒能按照他們的預期發展,也會頃刻間讓他們被焦急和盲目所淹沒。

  神經質一般的思慮著到底是哪里出現了問題,窮思竭慮也不過是勉強形容他們當下的狀態。與此同時,伴隨著這些無端的自省和揣測,內心深處的巨大壓力本能性的驅使著他們不斷地向建昌府城派出了更多的使者和探子,可是得到的卻仍舊是明軍頓兵廣昌縣城之下的不可思議。

  提督衙門的大堂上,腳步聲短促、急切、雜亂,時不時的還會被碰撞聲短暫的打斷,隨后繼續著那般短促、急切、雜亂。咬著旱煙袋的大嘴吐納著煙氣,將整個大堂弄得云山霧罩。細看去,卻不知是吃煙而已,內里那一個個的文武大員們無不是把官帽頂子扔在一旁,汗水自毛孔里透出來便已是蒸騰,連帶著弄得后腦勺的金錢鼠尾都濕漉漉的。

  武將們早已沒了那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鎮定自若,文官們更是早把什么儒臣氣度、什么養氣功夫丟到了九霄云外。嚷著添茶的喝罵聲此起彼伏,下人們的驚懼更是加劇了那份短促、急切、雜亂,那云里霧里的,焦急這兩個大字幾乎都要順著瓦片的縫隙噴薄而出,直沖九霄。

  這兩天下來,他們是日日來此報道,日日這般情狀,唯有消息來時,希望的光隱隱約約的透進去個一縷兩縷,還會因期冀而暫停個十來個呼吸的功夫,隨后便回到了原樣。有的,只是焦急二字寫得更深了些許。

  沉悶得難以呼吸,這樣的場面,上上下下都是極難熬的,可哪個又想如此,還不是一個情勢所迫。直到,主座的方向,捏碎了茶盞,鮮血順著拳握著的縫隙滴落在案上,那粗糲大手的主人才突然驚醒了過來。

  “不對,陳凱的目標不是吉安的大軍,更不是這個狗屁建昌府!”

  ………………

  “到了這時候,那楊名高也該想明白了吧。”

  “哈哈,當不會有錯。”粵贛督標第一鎮總兵官林德忠笑道:“否則的話,若是到現在還沒想明白,楊名高,呵呵,不如改名叫楊鎬。最起碼寫名字時還能少些個字兒,豈不美哉。”

  總兵官與副將的哈哈大笑中,充斥著對那位敗壞遼東戰局的文官經略的不屑。這,倒也不必忌諱同樣作為文官監軍的陳凱的感官,因為對于楊鎬的鄙夷,本就是陳凱在對遼事以來各大戰例復盤時明確表現出來過的。

  尤其是對于四路出擊,分兵合擊,眾將互不統轄,且每一支大軍都相隔百里,無法及時馳援的奇葩戰略表示了極大的鄙夷——要知道,在朝鮮已經敗壞過一次國事的楊鎬同志的對手努爾哈赤可是名將李成梁的干兒子,在其卵翼之下逐步統一女真各部,打了幾十年仗的老行伍。而明廷內部,對于楊鎬的戰略必然失敗也早有人預言,比如在后來入閣拜相的徐光啟就曾指斥“四路進兵,此法大謬”,并預言努爾哈赤一定“并兵以應一路,當之者必杜將軍矣”。

  “所謂戰術,歸根到底就是要想法設法在關鍵時間、關鍵地點集中優勢兵力,以擊破對手。從而,以戰術的勝利,達成戰略的目標。”

  這是陳凱當時的總結,林德忠和王翰對此自是記憶猶新。而且,他們還清楚地記得,陳凱明確表示過,監軍應該選擇那些系統學習過軍事理論,在軍中長期實踐,且能夠聽取一線武將建議的文官,而不是誰能把兵書倒背如流,誰就稱得上是知兵二字——孫武子怕是都做不到把自己寫的兵書背全了,難道孫武子就不知兵了?

  只可惜,萬歷四十六年的大明已經找不到王守仁、王越,亦或是胡宗憲、譚綸那樣真正能夠帶領或輔助武將制勝的卓越文臣。如“在遼則遼存,去遼則遼亡”的熊廷弼,以及一手打造關寧軍野戰集團,且有能夠聽取一線武將意見的雅量的孫承宗也都還沒有冒出頭兒來。更別說是洪承疇、盧象升、孫傳庭之流。所以在朝鮮就已經敗壞過國事的楊鎬,最后反而在矬子里拔了將軍,成了那雞窩里的鳳凰……

  遼事敗壞,歸根到底在于制度的積重難返,表象則是軍隊的私兵化和以文御武的副作用爆發。而此間的林德忠、王翰,他們無疑是幸運的,因為他們的統帥是南明以降大明最能戰的文官,即便是此前的兩百七十六年也絕少有如其一般的人物。而今天,他們更是滿懷著信心潛越至此,便要如那尖刀一般插入滿清在江西戰場的軟肋之處!

  “就憑福建的那些手下敗將,末將愿以本部兵馬在此列陣,當一鼓而破之,殺雞何須用牛刀?”

  新城縣到德勝關的官道南側,大量的明軍渡過官道旁的河流,并開始按照營的編制在官道上列陣。

  由于福建綠營的主要對手素來是駐防邵武府的王秀奇,所以清軍在杉嶺一線的防御重心也位于新城縣東北方向的衫關——在群山峻嶺的另一側,便是可以憑西溪直達邵武府誠的光澤縣。是故,較之其他關隘,衫關更有可能直面明軍主力的威脅。

  福建綠營盡職盡責的將那里修得是一個固若金湯。相較之下,德勝關的重要性就要低了很多,重視程度自然也是成正比的。而且,這里位于新城縣的東南方向,對于自南面出發的明軍而言也更加容易穿插。所以,當明軍抵達此間,驚愕到的不只是德勝關的守軍,更是盤踞新城縣的福建綠營大軍。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王帥,還當勉為其難。”

  林德忠自然明白王翰的立功心切,尤其是在首戰讓清軍在眼皮底下逃脫的情況下。哪怕,那支清軍的出現本就是在他們最初的意料之外,甚至是已經展開了行動才得到相關的情報,這樣想要證明自我的急切也同樣難以避免。

  只是,雖說自從在南贛擊敗蘇克薩哈的八旗軍之后,曾經的撫標對于綠營的戰力早已有了“我軍可勝八旗,戰力自在綠營十倍”的自我感覺。但,楊名高畢竟是宿將,更兼著此番行動本就是為了徹底打開局面,絕對不能有任何差錯。所以,林德忠婉言拒絕了王翰的請戰,后者亦是道了一句“遵命”便立刻按照原定計劃展開了對德勝關的攻略。

  粵贛督標直屬右協向著東南方向大步邁進,林德忠看著其整齊劃一的隊列,轉過頭,他麾下的第一鎮亦是在軍官們的帶領下,于官道上飛快的整隊。

  “傳令下去,整隊完畢,各營埋鍋造飯,讓士卒們好好喘口氣,再去拿那些散兵游勇消食兒。”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