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帝國再起 > 第九十三章 種子(上)
  一如陳凱在挫敗耿繼茂攻勢之后便在第一時間告知鄭成功,鄭成功取得了江東橋大捷以及收復漳州府城的消息也先后送到了陳凱的案前。

  東西兩線,一守一攻,乃是戰略形勢的必然。如今兩面開花,捷報由西向東、由東向西,一會兒是清軍反正、一會兒是野戰取勝、一會兒是防守戰挫敗漢軍旗、一會兒則是收復府城,來回的掃蕩著明軍的控制區,自遼事起,哪有過這般的情狀,這來回來去的露布飛捷將士紳百姓們的脖子都看扭了。

  不過不可否認,這對民心士氣是一種無形的提升,而且對于官府的施政,也有著極好背書。起碼明軍士氣如虹的今天,想搗亂的就要先想想好善后的事情了。

  東線明軍連戰連捷,西線這邊也有了穩固的堡壘,而廣東清軍在棱堡面前碰了一個滿臉花之后,近來也收斂了爪牙,看樣子是真的如陳凱預料的那般向廣州求取火炮去了。既然西線無戰事,陳凱重新分派了各鎮的布防,同時啟程返回潮州府城。

  回返潮州府城,陳凱本可以直接乘船如韓江水道,但是由于分地屯田的持續執行,陳凱獲知似乎在惠來、潮陽這樣新近收復的縣似乎還有不少士紳百姓對此心懷憂慮,干脆借著這次回府城的機會巡視一番。

  惠來縣和潮陽縣,兩地不滿聲音的背后是那些沒得土皇帝做的土豪、土寇,明軍的連番大捷已經讓很多人選擇了閉嘴,待到陳凱一番巡視,并且明確表示不會在這兩個縣進行分地屯田后,憂慮也在也漸漸消退。

  離開了潮陽,陳凱乘船返回潮州府城。船沿著海岸線駛向韓江水道,路過一處甚是眼熟,轉念一想,確實來過,而且借著那座鷗汀寨陳凱更想起了另一個搞笑的說法。

  歷史上,鄭成功取得江東橋大捷后,對漳州府城先是蟻附攻城,隨后采取放崩法,一如早前進攻長泰縣城時那般,兩法皆不成,鄭成功干脆就圍困漳州府城,一直圍困到平南將軍金礪帶著杭州駐防八旗來援才解圍迎戰。

  從四月圍城,到九月底鄭成功解圍,這五個多月的時間,按照史料的記載,圍城的最初幾個月城內憑倉儲和士紳的積蓄還能勉力支撐,而到了“八、九兩月,每石米價貴至五百五十兩,草根木葉鼠雀牛馬搜索食盡,繼之人肉”。隨后,“病死、餓死、投水投繯而死,兵丁威取強奪箠楚而死,日以千百計。尸骨山積,穢聞數里”。而城內的守軍除了威逼勒索百姓,“虎狼士卒曉夜鼎沸,金帛珠玉,腰纏索滿,猶有醉酒酣歌以娛其主將者。前無戰氣,后無守心,使大兵稍遲數日,則城社不為丘墟,文官不為齏粉者鮮矣”。

  不可否認,鄭成功確實是要使用饑餓來作為武器攻破漳州府城,為此在五月時放來援的金華總兵馬進寶入城亦是為了加劇糧荒。

  奈何在后世的一些人口中,就像是口口聲聲的聲稱鄭成功在鷗汀寨屠了七萬人一般,他們也大言不慚的表示鄭成功圍困漳州府城,餓死了七十萬人,并且將圍城這等最尋常的攻城戰法稱作是鄭成功的一大罪狀。而同樣是這批人,對于八十萬人殉難的揚州十日,表示“根本沒殺那么多,因為沒有萬人坑之類的佐證”;對于七十萬人慘遭屠戮,且有共冢作為佐證的廣州大屠殺,他們則表示“廣州城里根本沒有那么多人,所以也不存在殺了那么多人的可能”。

  當年在鷗汀寨,陳凱一度覺得腦是個好東西,而很多人根本沒有。今番故地重游,聯想到漳州府城、揚州以及廣州的例子,卻只能道一句“屁股決定腦子”。至于那些遭受蒙蔽的,他則實在說不清是騙人者太過狡猾,還是受騙者不求甚解。

  以史為鑒,可知興替。這是陳凱當年上學時就聽過的至理名言,他相信但凡是對中國歷史有一定了解的人對此也都不會太過陌生。奈何知道歸知道,做不做、如何做,則是全憑屁股決定,甚至往往是為了爭論而爭論,全然不顧是非對錯。

  深入的想想,似乎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東林黨當年不就是素來這么干的,一旦想到這些,陳凱突然就沒有了為此繼續煩憂的欲望。尤其是在于,此時此刻,在閩南、粵東戰局轉好的同時,另一些地方、另一些事情,反倒是更加值得陳凱去關注。

  ………………

  閩南、粵東,無不是對明軍優勢水師更為有利的沿海地區。越是深入內陸,對明軍,尤其是對福建明軍而言就越是不利。而在福建最負盛名的武夷山的另一側,遙遠的江西,廣信府貴溪縣的江滸山大營,這里是江西總督揭重熙的駐節之所,也是江西明軍在贛東地區屯田的核心所在。

  去年下半年,陳凱游歷東南之際,也曾到此與揭重熙一唔。雙方保持了一個面子上的和睦,但合作卻未有達成,哪怕是陳凱在離開江西前曾專門寫信向揭重熙諫言,也沒有實際上改變江西明軍其自身的戰略。

  陳凱走后,憑籍著陳凱的建議,江西明軍抽調了大量的人力,不惜以耽誤部分屯田為代價也要不斷的加固控制區外圍的防御工事。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抗住了清軍前幾波最為兇猛的攻勢后,清軍或許是由于得不償失,亦或是唯恐敗績后導致浙江局勢惡化,攻勢時斷時續,雖說戰事并沒有徹底結束,但也給了他們以難得的喘息之機。

  但是到了今年,隨著浙江清軍完成了對浙江本地大規模抗清運動的鎮壓,年初時,管金衢嚴處四府綠營的金華總兵馬進寶奉調前來助戰,攻勢再起,而這一次,他們的處境反倒是比去年更加惡劣了起來。

  “陳凱所言非虛,浙江的韃子果然是來了。”

  “還好,福建的韃子現在他們自己還忙得焦頭爛額,否則三面夾擊,就更是沒有生路可言了。”

  這樣的對話,從年初馬進寶率部踏入廣信府地界開始,已經持續了兩個月了。此時此刻,還是那座簡陋的總督衙門里,揭重熙、傅鼎銓、曹大鎬、洪國玉以及張自盛等頭面人物匯聚于此,所商討的則還是下一步的行止。

  “浙江的韃子,比江西的韃子難對付。那個金衢馬,除了灌醋的本事外,看來也并非是什么等閑貨色啊。”

  相比自金聲桓、王得仁反正后就一直缺少強有力部隊的江西綠營,浙江綠營其本身就多有戰斗力強悍的部隊,比如江北四鎮黃得功的部將田雄、張杰,比如杭州駐防八旗的漢八旗軍,再比如浙閩督標以及流寇出身的馬進寶,再加上對手從來都是魯監國麾下的明軍正規軍,對手更強,磨礪出來的戰斗力自然也更加強悍,比之江西的情況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最近的戰斗打得很艱難,他們已經不得不放棄了部分難以守御的外圍營寨和工事,這無不讓揭重熙等人為此憂心忡忡,甚至又重新提起了陳凱當初的建議。

  “突破桐木關、分水關和谷口關其一,現在怕是已經不行了。制軍,末將前些日子派出探子前去查探,現在福建韃子已經徹底封閉關卡了,似乎還有增兵的跡象。以著咱們的攻堅能力,怕是沒辦法攻下關卡。”

  退入閩北,利用閩贛交界的武夷山脈與清軍周旋,這是陳凱去歲的建議。奈何時世不同,如今福建清軍壓力甚大,張學圣一邊求爺爺告奶奶的請調各路援軍入閩作戰,一邊則封鎖關卡,唯恐江西明軍進入福建,進一步敗壞福建一省的剿撫大局。

  悔不該當初,這話誰也沒有說出口,當時他們也確實有著他們的難處,比如力量不足,比如難以協調,等等等等,但是到了現在,哪怕沒有說出口,他們也免不了要產生諸如“如果當初與陳凱聯手突破關卡,現在會如何如何”的幻念來。

  “邵武府那邊應該還有縫可鉆……”

  洪國玉的話說出口,其實他也并不能夠保證些什么。而揭重熙等人對此的態度也同樣是憂心忡忡,尤其是在于他們退入閩北,這里的屯田還不算徹底放棄,可無非是暫時性的周旋而已,可若是轉戰南下,自邵武府入閩的話,那么就要徹底放棄這些屯田。而他們需要面對的還是福建的省會福州府與邵武府有一條閩江相連,這是最為危險的。

  無計可施,商議來商議去,還是這般,也是徒增奈何。只是與歷次有所不同的是,這一次揭重熙拿出了一封書信,傳閱了一番,繼而向眾將問道:“陳凱的打算,諸君可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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