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小說 > 帝國再起 > 第十七章 楸枰三局(三)
  離開了這處小院,錢謙益和柳如是回到書房,后者出言問及,前者竟是一臉的憂色,難以紓解。

  “這陳竟成,怕是已經知道了為夫近幾年在做的事情,只是尚未點破罷了。倒是那鄺露和道宗和尚,卻顯然是尚且被瞞在鼓里。”

  自弘光元年降清,錢謙益在清廷做了五個月的閑人,倒是在其后的兩年里,前后兩度被清廷打入大牢,若非柳如是上下打點,花費了二十萬兩白銀才總算是把錢謙益給撈了出來,免了刑罰之苦以及老死獄中的悲慘。

  從大牢里得脫了性命,原本還對抗清一事態度曖昧的錢謙益在柳如是的激勵下,態度大為轉變。

  早在前年,永歷三年,那時候陳凱尚在施瑯的掣肘之下襄助鄭成功恢復潮州全境,進而進取閩南地方,錢謙益已經開始聯絡東南抗清人士,并且通過桂林留守瞿式耜上疏永歷帝,以“楸秤三局”作比喻,痛陳天下形勢,列舉當務之急著、要著、全著,報告江南清軍將領動態及可能爭取反正的部隊。

  等到了去年,陳凱在廣州竭力救亡,鄭成功重新統一鄭氏集團之際,錢謙益便開始利用舊有關系設法說服金華總兵馬進寶反正,更是不惜以六十八歲高齡多次前往金華府。歷史上,馬進寶在這一期間并沒有反正來歸,但是等到鄭成功南京之戰時,馬進寶的首鼠兩端卻還是為明軍加大了一定的勝算,倒也并非全無用處。

  回想著這兩三年來所做的一切,錢謙益總覺得這些似乎就在陳凱的監視之下,直覺得汗毛倒豎。

  他,渴望旁人知道他是在做著反清事業的,想要借此來洗刷當年軟弱所帶來的恥辱;另一方面,他又害怕旁人知道他正在做的事情,唯恐會落到清廷的耳中,再次淪落到受那牢獄之災的境地。哪怕,他已然知道陳凱的身份,但卻依舊無法阻止這種恐懼在心中生成。

  錢謙益如此,柳如是對他的性子最是了解,沉思片刻,繼而輕聲細語的言道:“妾身觀那陳參軍,似是個行事果決,對其所行之事份外自信之人,所以才會不遠數千里之遙特特的前來拜會。,而他的自信,更多的是源于對實際情況的分析,并非是無緣無故的。他知道與否,倒也不怕。妾身思來,牧齋你所擔憂的還是他是從虜廷那邊的關系獲知此事的?”

  聽到這話,錢謙益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即卻是一愣,轉而自嘲般的笑了起來。假使陳凱是從清廷那邊的關系獲知此事,那么顯然是清廷已然對此有所警覺,陳凱這么個擅長謀定而后動的人物,又豈會貿貿然的羊入虎口。甚至就算不說這個,清廷知曉他的所作所為,牢獄之災估計早已落在了頭上,尤其是那些官吏們,更是巴不得的前來勒索,哪會消停到今時今日。

  “他會是從誰的口中得知此事的,是耘野,還是梨洲?”

  這已經不重要了,想明白了這些,錢謙益放下膽子,到了入夜之后,便再度與柳如是來到陳凱三人所居的小院里。這一次,倒也無需柳如是在外把風,因為有道宗在此,說風吹草動盡在耳中倒是有些夸張了,但若是真有人偷聽的話,估計那一掌下去,偷聽之人的鼻子估計是可以不要了能夠把打臉做到這個份上的,也是陳凱所僅見的了。

  雙方開誠布公,錢謙益率先表態,自陳了近兩三年來確是在做著一些關于抗清的事情,有謀劃,也有串聯,更有設法勸說一些手握重兵的武將反正云云。這些事情是他已經在做和正在做著的,另外他還有一個大計劃,原本是打算派人前往福建專門與鄭成功商討的,現在既然陳凱來了,那么先與陳凱這個始終在第一線做著工作的多謀善斷之士進行商議,想來也可以對計劃有所裨益。

  “……先移重兵恢復荊、襄,上扼漢沔,下撼武昌……大軍順江而下,則大江以南在吾指顧之間……待到江南既定,財賦漸充,根本已固,再移荊汴之鋒掃清河朔,則大事可成矣!”

  以錢謙益之見,便是憑西南明軍主力北上奪取湖廣北部,進而順流而下,截斷長江。憑籍長江天險和明軍水師的優勢,堵截清軍南下道路,慢慢消化掉長江以南的清軍控制區。等到一切準備就緒,根深固本之后,再行北伐。

  除此之外,錢謙益認為,配合全盤考量,當以趁吳三桂休兵漢中的時機,自貴州入川,抵定四川則“上可以控扼關隴,下可以掇拾荊襄”以及迫于兩廣形勢的緊迫,先行設法策動湖廣南部的綠營武將反正,再用大軍“亟先北下洞庭”,則“處處必多響集”,那么“恢楚恢江,克復京闕”則指日可待了。

  此,即是錢謙益謀劃多年,乃至是一度貫穿永歷朝的戰略布局“楸枰三局”。其中“全著”為全盤的大計劃,“要著”和“急著”為“全著”的補充。說白了,無非還是以東南財貨養西南鐵甲,于東南明軍和義軍方面,由于“實力孱弱”,錢謙益只當其為響應和配合的偏師而已。

  錢謙益娓娓道來,說到激動之處,更是紅光滿面,恍如青春再現似的。一旁的柳如是不提,早已對此有所了解,與錢謙益一般無二,甚至就連鄺露和道宗亦是頗感激動。區別,無非是鄺露還有些擔憂,而道宗則已然沉浸在了這份氣勢恢宏的大戰略之中。

  房內眾人,多已是激動得不能自已,只可惜,陳凱在心中暗道了句“果然是楸枰三局”,卻完全打不起這份興致來。漸漸的,在場的另外四個人也先后注意到了這一點。錢謙益有些不滿,源于他多年的苦心謀劃,包括瞿式耜等高官都對此寄予希望。但是不管怎么說,陳凱也是名聲在外,在潮州、在廣州的運籌都是這么多年來明廷這邊絕少有的,此刻也不得不耐著性子出言相詢。

  “竟成?”

  重新組織了一下措辭,陳凱便向柳如是要了紙筆,在上面畫了一幅長江以南的地圖出來。隨即指著地圖上表明的各省位置,與眾人言道:“牧翁謀劃,氣勢恢宏,若能成行,大事可成矣。”

  先行鋪墊了一句,隨即陳凱指著兩廣的方位繼續說道:“奈何,如今戰局,兩廣大多淪陷;云南落入大西軍之手,已有數載;貴州一省,土司遍地,皮熊、王祥二人,不過自守之徒耳;至于四川一省,殘破無地,無論忠貞諸營還是夔東眾將,派系林立,彼此矛盾深重,堵制軍病故,已然無人可統轄其并力而戰。西南之事,無非是一待死之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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